於是,在擱置了五年之後,終於要開始來寫這一篇了。
《刺殺騎士團長》是村上春樹的第十四本長篇小說,或許也是難度最高的一本,至少對想要破解它的戀京癮士來說啦!從二零一七年底第一次閱讀以來,我就一直想要寫這一本,但是,直到閱讀了七遍的現在,我的腦中還是只有一些無法完美串連的片段想法。
怎麼辦呢?我也不知道,就只能一邊寫一邊想了,畢竟,這就是創作啊!
是的,創作。這是我從第一次閱讀的時候就已經確定的一件事,這本小說要講的就是創作。或者可以說,這是一本關於創作的後設小說。不過,在此我得要鄭重申明的是,以下所寫的,應該全部都屬於戀京癮士我自己在這貧瘠又扭曲的灰白色小腦袋裡胡亂編織的幻想。萬一不小心跟村上春樹所想要表達的有點接近,那也只是矇對的,如此而已。這麼說來,這一篇應該也屬於「創作」的範疇,而與評論或心得無關了,吧?!
也就是說,根據「騎士團長」一再強調的「買方責任」原則,要不要看這一篇文字,以及看完之後有什麼觸發或想法,都是「諸君」的自由意志,與我或村上春樹一概無關。
「諸君」真的要繼續看下去嗎?請慎重考慮,除了還沒看過的朋友一定會踩到地雷,破壞閱讀樂趣之外,就算你已經讀過了,也可能陷入「雙重隱喻」的黑暗迷宮之中難以脫身,或是不小心踏進某種類似平行時空的封閉回路裡,再也回不到閱讀一本小說的正常視野了。
對!我接下來要寫的東西就是這麼「危險」,如果你還是很好奇,那請先確定自己已經讀過這本小說了,再回來閱讀以下的文章。不然,相信我,你一定會深陷多重隱喻的恐怖夢境之中,迷失了自我,甚至失去了對村上春樹的信仰(如果有的話)。
回到創作這個主題。我個人認為,這本小說試圖同時以主角繪製圖畫的表象情節與自己寫作小說的內在隱喻,來呈現一位創作者歷經創意喪失的空窗期之後,透過外部刺激與內在挖掘的過程,重新進入創作狀態,並成功提升自己的藝術境界的整個過程。
這是不是村上春樹自己的親身經歷?我不知道。但這卻無疑的就是我這個「閱(解)讀者」真正的狀態。也就是說,如「諸君」所知,戀京癮士我已經有好幾個月沒有更新網誌文章了。雖然還有未完的系列要寫,應該也有新的系列可以嘗試,但我就是一步也跨不出去。每天看著筆電的鍵盤,除了焦急與迷惘之外,就是在自己空空如也的腦海裡無盡地打撈,既沒有碎片也沒有屍體(參見森見登美彥的小說《熱帶》)。
而更加不幸的是,這其實是一種類似中毒的症狀,在這樣的狀態裡待得越久越難以脫身。而就算勉強奮起,例如現在的我,也將陷入一種舉步維艱的狀態,許多簡單的字句得要花費比平常多數倍以上的時間才能從腦海裡召喚出來。而僥倖誕生出來的文字也可能會呈現片斷破碎難以理解的樣貌,得要花費更多時間重新編排刪修,才終於能夠呈現在各位眼前。大概。
而讓我下定決心從這樣的委靡泥沼之中掙扎而起的,竟然是對於小說中所描繪的這種創作失能狀態(雖然很幽微)的感同身受。如是,我應該要感謝《刺殺騎士團長》這本小說,付出犧牲的可能是村上春樹,接受試煉的是戀京癮士,而此刻,我正在自己的「隱喻通道」中奮戰,也感謝「諸君」的陪伴,嗯!我在此宣布旅程正式開始。
故事就不多說了,「諸君」必須自己去閱讀。
如前面提到的,這是一本擁有大量隱喻的小說,可以說整篇小說裡同時存在多個既各自獨立又互相牽連指涉的隱喻系統,隨著劇情的推展,這些系統之間複雜的關連性也將一一浮現。
首先我想要提一下關於「繆思三女神」的聯想。
在小說中,主角的身邊先後出現三個意象重疊且角色吃重的女性:離婚中的妻子(柚子,ゆず),死去的妹妹(徑,Komi,こみ)和學畫的少女(秋川麻里惠,まりえ)。這三個角色之間除了身形描述上有些微相似之外,妻子和死去的妹妹同歲,少女則剛好是妹妹死去時的年紀,可以看做是三位一體的繆思女神的隱喻。
在古希臘的神話世界裡,最初的繆思女神只有三位,象徵先人進行崇拜儀式時所需要的三種詩歌形式和技巧:她們分別是「Aoide」象徵歌唱,「Melete」象徵沈思,「Mneme」象徵記憶。
小說中,妹妹的存在象徵記憶女神,她的死去開啟了主角走入繪畫世界的契機,對妹妹的思念提供了源源不絕的創意,這創意先後以素描→抽象畫→肖像畫→風景畫的形式體現出來,成為主角創作風格的脈絡。而在「隱喻通道」之中,主角靠著妹妹的引導,在思念中平安回到現實世界。
麻里惠的存在象徵沈思女神,她具有敏銳的觀察力,話不多,看起來似乎隨時都在思考著,懷疑著,對藝術有強烈的好奇心與感受力。她在小說最後失蹤了幾天,主角為了找回她而進入「隱喻通道」,象徵著透過思考通過了自我的探索與試煉。
至於妻子的存在則象徵歌唱女神,她是主角生活的伴侶,想望的對象,離婚使得主角瞬間失去了創作的動力(或者該說是主角在年復一年創作肖像畫之間,逐漸失去了創作的力量,而這也間接造成了妻子求去的動機?),只得靠著苦行般的獨自旅行自我放逐(或者療傷)。最後主角穿越「隱喻通道」找回了創作的力量,與妻子復合,而且疑似透過一場與妻子交合的春夢讓妻子懷孕,生下女兒(室,Muro),象徵著透過歌唱將記憶與思考的結晶表達出來,孕育出詩歌(也就是藝術作品)。
簡而言之,在我個人的理解裡,她們之間的關係就是主角透過麻里惠的協助,思考死去妹妹的存在意義,最後由妻子將女兒生下來,完成了妹妹的重生。
與此同時,這一連串的過程本身又象徵了在詩歌的創作過程中,人們先從記憶中提取具有意義的內容(這就是Idea意念的顯現,也是小說第一部的副標題),透過沈思將這內容抽象化或者符號化(這就是Metaphor隱喻的遷移,也是小說第二部的副標題),最後以歌唱的形式表達出來,詩歌(也就是藝術作品)就此誕生。
這不正是完美的三位一體女神形象嗎?「諸君」覺得呢?
寫著寫著之間,不覺已經兩千多字,我想先休息一下,喝個水,伸個懶腰,我們的隱喻之旅將在下一篇繼續進入更加幽深的黑暗洞穴,一探村上春樹的意念如何顯現在戀京癮士的腦海中,進而爆炸出新的隱喻遷移來。
不過,老實說,直到此刻我也不知道自己接下來將要寫出怎樣的內容。腦海中飄滿了零散的碎片,隨著時光推移自行重整組合,隨時都有新的意念顯現,隱喻也隨時都在遷移改變,這不是我能控制的,就像村上春樹自己在小說第二部P.29所說:『還沒有構想。不實際站在畫布前,實際拿起畫筆,腦子裡不會浮現任何具體的東西。』我現在的狀態就是這樣。不實際面對鍵盤與螢幕,不會知道接下來要寫什麼;不到畫下最後一個標點,不會知道那將是句號問號還是驚嘆號……。
所以請「諸君」懷抱著對戀京癮士到底將暴走到什麼程度的好奇與我一起期待,後面那些未知的風景究竟如何,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