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京成癮手札

星月交輝，而在金星與月亮的連線之間，是晴明神社鳥居上象徵五行相生的五芒星紋。這樣的畫面，竟然隱約體現了今晚這個小小祭典的本質。

晚上七點半，我們步行抵達旅館後方的晴明神社，門前巨大的石製鳥居在燈光照明下略顯陰森，小一条戾橋旁的式神也依舊笑得詭異。踏入境內，空氣中就傳來微弱的雅樂聲，一旁已經燃起了焚燒古礼的火堆，小小的，幾個看起來像附近居民的老人在一旁望著火光……很好！一切都與記憶中的一模一樣。

這已是我們第三次參加節分星祭了，此刻距離儀式開始還有半個小時，早到的居民與遊客零零落落，真是個有點冷門的祭典啊！

按照往例，到本殿前奉納賽錢，與晴明大人打了招呼，就往本殿左側晴明銅像旁的樹叢前就了定位。這幾次，我們都是在這邊旁觀儀式的，已經是老位子了。隨著時間的逼近，現場的人數稍微增加了一些，也出現了幾群與我們講同一種語言的觀光客，只是，比之其他祭典氣氛還是冷清了許多。

按照晴明神社網站的說法，所謂的節分星祭，是在一年之中陰氣開始轉弱，陽氣開始增強的節分這一天，所舉行的驅除污穢的祭典。至於為什麼特別要稱『星祭』呢？其實這裡面保留了一部份中國古代占星術中針對特定星宿的兩種祭典，以及道教傳統的『星供』儀式。

原來，在古代陰陽師的日常任務中佔了相當大比例的工作，就是觀察日月星宿的動向來判斷吉凶。而在這其中有兩顆特別的星宿，也就是月曜（月亮）和金曜（金星，又稱太白星），這兩顆星如果有異常就會發生災變，這時就會舉行月曜祭與太白星祭來避免災禍的降臨。

而另外一項工作就是幫貴族舉行個人的本命星祭（又名屬星祭），也就是祭祀北斗七星（七曜）中屬於個人本命的特定星宿，以趨吉避禍的儀式。此一祭儀在古代中國原本是在冬至當天舉行的，稱為星供，被日本的密宗佛教吸收後，成為元旦、立春與冬至三節舉行的儀式（有『星祭り』『星供養』等各種稱呼）。

將這兩個古代祭儀的內涵合併之後，就衍生出晴明節分星祭的本質，亦即為國家祈求安泰，為個人驅除災禍。而舉行的時間則變成立春前一夜，也就是節分當天的晚上。這一夜，是一年之中陰氣最重而陽氣最弱的夜晚。

我猜想這也就是為什麼晴明星祭會提供稱為『形代』的人形小紙片，讓信眾寫上姓名與年齡等資料，經過焚燒後即可為信眾驅除污穢的緣故了。因為這就是簡化了的本命星祭儀式吧！

八點一到，儀式就開始了。在低沈緩慢的雅樂播放聲中，一位神主負責唸誦祭文，一位巫女負責輔祭並奉射破魔矢，以及一位看起像似前任神主的老人，從頭到尾坐在台階下觀禮。整個儀式歷時只有短短的十五分鐘，節奏緩慢而莊重，四下旁觀的人群也幾乎靜默無聲……而節分星祭就是這樣簡單而孤寂的祭典。

在有幸旁觀過的京都祭典裡面，我特別喜歡這個安安靜靜的節分星祭。

為什麼這個祭典這麼吸引我們呢？我想是因為在眾多大大小小的祭典裡，它特別樸素而靜謐，或許正因為是在西陣的冬夜裡，為了不打破周遭的寧靜安詳，所以格外小心翼翼似的。

老實說，個人認為京都已經有太多向觀光客招手的祭典了。我不是說那些祭典不夠莊嚴肅穆。不！京都幾乎每個祭典都擁有千年百年以上的歷史，都是遠從古代流傳下來的神聖儀式。但是，在我的印象中，有許多祭典都有越來越精彩，越來越好看，以及聚集了越來越多觀光客的傾向。

這裡沒有對與錯，只是個人喜好的問題。我們就是喜歡這樣只為神明與在地氏子而存在的祭典，參加這樣的祭典，彷彿我們自己也變成了氏子一樣，當然，我很清楚這一切只是錯覺而已。

我相信以晴明桑的個人魅力與在動漫界擁有的深厚人氣，絕對可以辦一場精彩好看的熱鬧祭典。但是並沒有，晴明桑的節分星祭就是這樣小而典雅的祭典，有一點清寂，有一點孤高，年復一年，一向如此。

但，今年在結束前，有個異於往常的小小高潮。

那是在巫女往東南方射箭的時候，眼看那破魔矢飛越牆垣，咚的一聲落在我們身前的樹叢中，搖搖擺擺彈落下來。當妻興奮地伸手欲接時，一旁的攝影師已然眼明手快地抓住了破魔矢。

『啊！好可惜！』妻有點懊悔於自己手腳笨拙，我卻說：『那個明年得要送回來焚燒，好讓它回神明那裡覆命，我們明年又不一定能來京都，還是不要拿到比較好！』妻也就釋然了，而且，還是覺得好幸運！

那畢竟是由晴明透過巫女所施放，守護京城東南方角的重要破魔矢，應該留在此地。如果跟著我們飄洋過海遠去台北，那缺了一角的守護結界該怎麼辦？

只是，我這麼想，會不會太過自以為是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