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京成癮手札

Joker：踏入台北的歷史隧道之前

親愛的城市旅人，歡迎報名參加我的台北記憶導覽之旅！

為了慶祝台北建城一百三十週年（雖然那已是去年的事了），從今天開始，我們將會用接下來一整年的時間，每週一次，跟著我的腳步走遍台北市的大街小巷，尋訪隱藏在這個城市深處的五十二段歷史與記憶……啊？這位旅人你說什麼？是誰的記憶嗎？呵呵呵……真是犀利啊！這個問題。不過，在回答這個重要的問題之前，我想要請你先幫我一個忙。

看見你手中的這副撲克牌了嗎？請翻開第一張，喔！是一張黑白Joker啊。那麼，請問有誰知道Joker這張牌的意義？鬼牌？嗯，很好的答案。請更仔細看一下你手上這張牌的圖案，是不是印著一個中世紀歐洲宮廷小丑，也就是一般俗稱的弄臣？據說在世界各大文明古國的宮廷中都有類似的角色，他們大多天生異形，要不是長得特別矮小，特別醜陋，就是身體因遺傳或疾病而有所殘缺。

這些弄臣在宮廷中的工作就是專門為國王或貴族講笑話或表演雜耍，以此為經常煩心於國事的偉大人物們分憂解悶。據說有時候，某些特別的弄臣還會擔任諫臣的角色，用委婉而幽默的言詞點出大人物所犯下的錯誤。或許我們可以說，這類弄臣形象在中世紀世界所代表的，正是一顆時而嬉笑怒罵，時而冷眼旁觀的城市的童心，或著說，良心。

此外，有些時候Joker的形象還會與另外一種角色混合在一起，那就是吟遊詩人。在許多中世紀的圖畫中，吟遊詩人穿著僧侶或弄臣的衣服，手中抱著一把魯特琴。他們穿梭於城市與鄉村之間，採集民間傳說與歷史故事，然後靠著到處為別人吟唱這些故事的方式謀生。而這些吟遊詩人所代表的，大概就是類似城市記憶這樣的存在。

所以，請把我當作是一個Joker吧！畢竟，我們接下來一年之間所要訴說的故事，正是台北這個城市的記憶，而這些記憶有的開心，有的痛苦，有的結了一層厚厚的膿疤，有的還依然淌著鮮血……。但是我並無意揭開歷史的瘡疤，只是想以時而搞笑，時而嘲諷，時而嚴肅，時而天真的方式，陪著大家一起回顧身為這個城市居民的我們所共有的歷史記憶，一起走訪乘載這些記憶的建築遺跡，也順便回溯每個人在這個城市裡成長與生活的足跡。

是了，我剛剛提到了記憶。這是台北這座城市的記憶，也是你我這些生活在城市裡的居民的記憶，而將大家的記憶凝聚濃縮起來，就成為了城市的歷史。雖然說，根據Joker的說法，歷史只不過是一罐濃縮還原的果汁，而且這罐果汁裡面到底被誰摻進了多少水？或者混進了什麼化學成分？沒人搞得清楚。但是這又何妨？在這個時代，誰都有權利使用自己的配方創造自己的果汁，不是嗎？

所以，回到一開頭那位旅人所問的問題，說穿了，我的台北記憶導覽之旅就是一罐自製的濃縮還原果汁。關於構成這果汁的原料，有台灣的大歷史，有台北城的中歷史，也有個別建築物的小歷史，而且，更包含了無以數計的個人生活經驗微歷史。只不過，我既無權也無法從你大腦中的果園裡摘取記憶的果實，因此這罐果汁中所呈現的個人微歷史，只有我自己用四十五年歲月搾取出來的青春記憶。

當然，在導覽的過程中，如果你想要加進自己的記憶也可以喲！請你自行在腦海中自由置換重組。說實話，我個人非常歡迎大家這麼做。畢竟，城市的歷史與古蹟不只是一個封存的古老記憶，它也應該與每個生活在其中的人的個人記憶互相融合，唯有如此，歷史與古蹟對我們來說才是活生生的，也才具有意義。否則，歷史就只不過是教科書上讓人昏昏欲睡的枯澀文字，而古蹟也只是一堆不合時宜的磚瓦石頭堆成的殘破積木罷了。

我個人覺得，對於城市的歷史與古蹟，光是告訴大家這東西有多珍貴多值得保存下去，是很難收到好效果的。歷史得要融入於鮮活的群體記憶之中，古蹟得要對應到切身的個人經驗之內，對於我們這些一般人才有意義，否則就只是考完試就忘記，拍了照就結束的，一堆食之無味又棄之可惜的廢物而已。

啊？我說得太嚴肅了嗎？那邊有人在打呵欠了喔！抱歉抱歉，身為Joker不該讓主人的眼角擠出無聊的淚水。就是，呃……你玩過那種以第一人稱為視角的電玩吧？沒玩過？少騙人了！真的沒有？唉呀！真糟糕，我忘了這旅行團裡還有許多淑女和紳士。那麼偵探小說和武俠小說總讀過罷！這種東西的設計就是為了讓玩家或讀者把自己代換到遊戲與劇情裡去，享受親身體驗的樂趣。

也就是說，請大家把接下來這一年的導覽行程當做第一人稱的電玩或小說來享受，自由體驗屬於你的城市記憶之旅，甚至，重新建構你自己的台北歷史。這樣，身為導覽的我會很開心的。

對了，在正式進入導覽行程之前，請容我再多囉唆幾句。啊！我知道，剛剛我已經夠囉唆了。不過，關於前面這一大段開場白，請把它看成是旅行社廣告或是行程簡介；至於接下來的部分，就當作是出團前的所謂行前說明會好了。

一般來說，領隊或導遊都會先大概介紹一下接下來每一天的流程，比方說早上幾點起床，在那邊用餐，什麼時候集合出發等等的，對吧？

當然，我的導覽行程完全用不上這些。但是我會需要請大家事先注意的是，今後的行程中，請務必掌握一個原則，那就是台北這個城市的獨特性格。這將有助於你更加清楚的理解這個城市的歷史，以及更輕易融入這個城市的記憶之中。

關於台北這個城市，是的，它不但有記憶，還有性格。換句話說，台北是一個有著怎樣特色的城市呢？如果要讓我來為這個城市的性格下一個註腳的話，我會說它是一個屬於『外來者』，或者該說『路過者』的城市。世界上有許許多多各種各樣的城市，雖然一開始大部分都是由外來者開拓或建立的，但是應該很少有一個城市像台北這樣徹頭徹尾的具備著路過者性格。

怎麼說呢？舉個最簡單易見的例子，台北市的街道名稱，像是重慶南路、開封街、濟南路、臨沂街……絕大多數都是不屬於這塊土地的，由外來者攜帶過來的名字。什麼？你說凱達格蘭大道總是土生土長的吧？是沒錯，但是它依然是借用自一個已經消失的族群文化的名字，所以，對於如今生活在這塊土地上的我們來說，凱達格蘭這個名字也依然不屬於我們自己。

稍微知道台灣歷史的人應該都曉得，台北這個城市是由來自中國南方的漢人移民，經由偷拐搶騙等手段，一步步地從凱達格蘭族原住民手中蠶食鯨吞，而後逐漸建造起來的。之後，西班牙紅毛番來了又走了，荷蘭紅毛番來了又走了，鄭成功大軍來了又走了，清朝官員來了又走了，日本鬼子也一樣來了又走了……如今來到中華民國一百零四年，終於迎來了自由選舉與政黨輪替的時代，但是那些靠著選票走上舞台的人，雙眼似乎還是一樣的看著遠方……來了又走。

於是，這個城市無論是在統治心態、居民心理或者城市性格上，都依然還是外來的路過者。而居住在這裡的人，不管在這裡生活了多久，心底深處依然懷抱著總有一天要前往流著牛奶與蜜的美好他方的想法，不管那是遠在中國大陸的家鄉，還是美國、加拿大、日本、澳洲……然後，一批又一批來自新竹花蓮嘉義越南菲律賓或者馬來西亞的人陸續湧入，總有一天也會想要離開這裡回到故鄉或再度前往什麼其他地方的吧！

啥？你說這世界上有許多稍微有一點歷史的大城市都是這樣啊？但是請相信我，真的！很少有一座城市可以像台北這樣徹徹底底的屬於外來者與路過者。而在經過這一年的旅程之後，你一定可以了解我為什麼這麼肯定。

然後你將發現，原來我們通通都是路過者，而這個城市裡的居民、建築、文化、制度都來自他方，心中所想的美好世界也都在他方。我承認自己就是如此。如同我的筆名所顯示的，我心中的美好夢土一直都是唐朝的長安，是日本的京都，是福爾摩沙島的台南……但絕對不是土生土長的台北，至少在去年之前一直如此。

啊……我又太嚴肅了是吧？那邊那位請把嘴角的口水擦一下，我們馬上就結束了，真的！總之，請大家在往後的旅程中隨時記得用路過者的眼光來觀察台北這個城市，你會發現許多之前所不曾看見的風景，找到一些過去所無法理解的答案，而這些也都同樣有助於建構屬於你自己的台北歷史與記憶。

對了，請保管好你手上的這副撲克牌，從下一次見面開始，我們每次都會抽出一張牌，並且根據這張牌來開始一段台北記憶之旅。而如果你對邏輯推理有興趣的話，也不妨猜猜看，這張牌和這段旅程之間到底藏有什麼秘密？

最後容我說句可能有點讓人不明就裡的夢話：如果你是一位擁有時光機，能夠自由穿梭於這五十二段旅程的特殊旅人，那麼你大可自己抽牌來決定每一次要從哪一段開始。別懷疑！順序這玩意兒在時光旅行中其實一點都不重要。而對於看不懂我這一段在寫什麼的人來說，請別放在心上，跟著我的腳步走就對了。

那麼我就不再浪費各位寶貴的時間了，我們下回台北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