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京成癮手札

十一月二十三日

今天的京都行事是『東福寺』塔頭『正覺庵』的『筆供養』。

東方人愛物惜物的習性，表現在日本就是各種各樣的『もの供養』（物供養），之前介紹了好幾種不同的もの供養，幾乎都是一般人日常生活中會頻繁接觸使用的生活用具，而這次輪到登場的主角是筆。

正覺庵位於東福寺三門的正對面，是一座平時不對外開放的塔頭寺院。由戰國時代雄霸『奧州』的大名『伊達正宗』的祖先創建於鐮倉時代。大約在十九世紀初，江戶時代晚期的時候建立了筆塚，之後還有幾位近代的大書畫家也紛紛建立筆塚，目前境內共有四五座筆塚，所以正覺庵又俗稱『筆の寺』。

不過，雖然早在江戶晚期到昭和初期之間相繼建立了這麼多的筆塚，但是這裡所舉辦的筆供養，卻是在二次大戰結束之後才開始的。話說當時的寺僧『平住溫州』有感於太平洋戰爭末期日本國內物資缺乏，連寫經必備的毛筆與紙張的取得都相當困難，因此決心為宣揚佛法貢獻卓著的筆舉行供養法會。遂於西元一九四七年開始舉行筆供養，直到今天，每年的十一月二十三日，平日只接受團體參拜預約的正覺庵都會開放，讓信眾自由進出參與筆供養的各項行事。

啊……對了！今天正好是日本國民祝日之一的『勤労感謝の日』，這一天原本是日本自古以來舉行秋季大祭『新嘗祭』的日子，作為感謝神明賜與豐富秋收，並祈願明年五穀豐穰的重要國家祭典。戰後為了去除軍國主義色彩而改為感謝國民勞動付出的勤労感謝の日。在這個日子舉行筆供養，也含有向平日默默替人類服務的筆前輩們這一年的辛勞表達感謝之意。

午後一點，首先登場的是『筆神輿』的遊行。由寺內供奉的舊毛筆裝飾的小型神輿，以及四五枝長約兩公尺的青竹製大型毛筆模型，在山伏法師與稚兒的前導下緩緩前進，繞行東福寺境內一週之後回到正覺庵內，並將筆神輿安置在本堂內之後，筆供養法會才算正式開始。

大約兩點左右，山伏法師們魚貫走出本堂，來到護摩壇前。這裡的護摩壇與其他寺社有一個很不一樣的地方，那就是會把剛剛參與遊行的青竹大筆架在護摩壇四周。山伏們首先分別使用刀、弓、斧等等法器執行驅魔儀式，之後在誦經聲中開始點燃護摩壇，與此同時，開始將信眾供養於護摩壇兩側的舊毛筆與舊鉛筆投入火中，讓它們回歸天地。最後再投入信眾供奉的護摩木，向天地神明表達對古筆辛勞的感謝與書畫技藝上達的祈願……。

寫到這裡，我忽然想起今年『金馬國際影展』我們唯一看到的一部電影，『鬼火熊武』。那是一部由四段動畫片構成的電影，第一段的標題是『鬼—九十九』，裡面的情節就跟今天的筆供養有隱約的關連。片名源自日本的傳說中，被人類遺棄或遺忘的老舊物品會因為怨念而變成名為『九十九神』的妖怪出來搗蛋。

這段動畫想要表達的主題就是惜物愛物，唯有虔誠感謝古舊器物對我們的付出，仔細維護並避免胡亂棄置，才是正確對待器物的態度。對照於現代社會極力推廣的消費文化，這樣的動畫與今天的祭典，似乎更值得我們深入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