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京成癮手札

春日大社的楓與杏，也是美感震撼的來源......

　　如是，奈良是一汪歷史之海，在島與島之間，我們以空間換取時間，那是一個沈澱自己，思索歷史的機會，也是一個在京都難以得到的機會。京都太有趣了！三步一店、五步一景、十步之內必有古蹟。可是人在京都時，我們很容易就忙著移動，忙著觀看，忙著拍照，忙著付錢……結果到頭來，很少有時間能夠停下來思考。雖然，這其實也是我們自己修為不夠的結果。

　　觸摸歷史是需要思考的，對於美的感受又何嘗不是？在濃與淡之間，京都的美如薰香，身處其間，那香氣自然浸潤到衣襟髮膚甚至身子骨裡，可是隨著時間過去，香氣會逐漸變淡，你知道那終究與你無緣。而奈良之美則如聞香，隔著雲母薄片緩緩加熱，那香氣淡淡的，若有似無，得全神貫注才能稍稍掌握那幽微的香氣並加以辨識。有趣的是，經過這樣的歷程，那香味卻彷彿銘刻在你的腦海之中，難以消逝。

　　這麼說來，奈良要比京都更好囉？也不盡然，人在京都，一座仍然活著的歷史之城，是如魚得水的舒服自在。可當你身處奈良這個歷史的迷霧之海中，將面對種種的不方便：交通不便、匯兌不便、資訊稀少……。這些不便將不斷地逼我們思考：為什麼我們會在這裡？我到底來這裡做什麼？我想在這裡得到什麼？總而言之，奈良是一個比京都更需要先備知識，更需要耐心，更需要體力，更需要思考，也更需要全體感官支援的地方。

　　關於感官上的微妙體驗，我們也有另一段難忘的印象。那是兩千零二年的深秋，我們第一次的奈良之行。那天早晨，在前往春日大社的參道上，兩旁參天的老樹夾蔭，天色彷彿突然陰暗下來，空氣中泛起微微的水霧……或許那天並沒有起霧，這一點我已經記不清楚了，可是那場景給我的印象便是如此。穿越樹之隧道的短短幾分鐘裡，那陰森的氣息使我們渾身微微顫抖。然後，春日大社的鳥居就出現在眼前。

　　後來我才知道，春日大社裡頭供奉的不是日本神道教的神明，而是當地豪族藤原氏的祖靈。也就是說，按照中國人的說法，那裡的主神既不是天神，也不是地祇，而是人鬼。難怪會給我們那樣陰森的感覺啊！而這一切是巧合？是緣遇？還是我們不經意踏進了靈界與人域的交界？不知，但這確實是一次身心感官上的，如此幽微而又強烈的震撼。

　　奈良這個地區有趣的地方或許就在這裡罷！一個埋藏了歷史與神靈的古代的夢。而這個夢又是幽微的，捉摸不定的，卻也是美麗的。

　　許多人都認為京都是日本的『心的故鄉』，那麼我想奈良就是日本的『夢的故鄉』。心是跳動生命的脈搏，是歷史的動力；而夢卻是埋藏記憶的深井，是文化的泉源。夢是心的源頭，心是夢的顯現，如是，京都與奈良其實是緊緊相繫的，真正喜歡京都的人，如同你我，一定也會深深愛上奈良的，我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