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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起床,感覺窗外天色灰暗,拉開窗簾一看,啊!下雨了。

今天預定要去西邊搭嵐電北野線,想說只是下點小雨的話,來個雨中散步,走去北野白梅町應該還算挺不錯的。

沒想到,連日的豔陽天讓我們輕忽了陰晴不定的京都冬將軍,出門才走了一會兒,雨勢突如其來的增大,一支小型折傘根本遮不住的冷雨,讓沒有心理準備的我們狼狽不堪。不久妻的手提包與鞋子都有點濕了,防水性不佳的舊羽絨衣也岌岌可危,再繼續走下去情況只會更糟,只好先折回旅館,重新整裝再出發。

幸好關於雨的小小災難只到這裡為止,不過,我自己的小小災難還沒結束。

搭上熟悉的嵐電,一路空咚喀噹地晃過雨中的京都後巷。之前搭嵐電幾乎都在晴天,從來沒有看過雨景下的沿線風光。那天窗外街景難得的都消溶在一片水珠織成的簾幕裡,只看見交通號誌的紅綠閃光與路旁燈火如花綻放在濃得似乎滴漏得出草香的綠色背景上……。

因為貪看窗景而沒有發現車到帷子の辻的我,匆忙中跟著眾人跨越鐵道奔向對向月台,換乘嵐電嵐山本線,當電車啟動後,我忽然驚覺車上的乘客為什麼這麼多,這才發現自己搭錯車了!其實這是去嵐山的車,難怪都是觀光客啊!於是趕緊在下一站下了車,等候開往反方向的電車。

終於,在一陣忙亂之後,我們又看見了高高矗立在馬路邊的廣隆寺樓門。

穿越馬路,小心翼翼地踏上稍嫌濕滑的階梯,在樓門下暫時收了傘,舉頭,暌違四年的阿吽兩位金剛力士依舊疵牙瞠目地瞪著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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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門內看過去,廣隆寺境內遊客零星,偌大的砂礫廣場上東一灘西一窪的積水,中央稍稍隆起的石板參道在雨中反射著微光,而遠遠近近的綠樹與堂宇都朦朧在一片輕微的雨霧之中。天光昏暗,整個世界似乎都籠罩在雨水不停滴落地面的輕微聲響裡,剛剛三条通上的繁忙人車好像突然就消失了似的。

再度撐起傘走進雨中,沿著參道慢慢前進,我們小心翼翼地不讓自己的腳踩在積水中。此刻雨聲似乎更大了點,路邊的水窪裡滿是點點跳躍飛濺的水花,心想這雨要是繼續這麼落下去,恐怕不久之後就會汪成一片。

旅途之中,偶爾就是會遇上這樣的事。掃興嗎?看你是要怎麼想囉!而我卻慶幸著,遊人稀少了,景色也繽紛了。

看!參道旁的枯樹枝上成排掛著的點點水珠,彷彿寶石一樣閃閃發光,而仔細一看,每一顆水珠中都倒映著一個世界。路旁的草地上,黃綠色的青苔在雨水的滋潤下變得更鮮嫩。講堂後方隱蔽處的屋簷下還鋪著些許尚未融化的殘雪,一片晚熟楓葉就這麼被雨水打落在上面……凡此種種,都是平日陽光下難得見到的雨風景,此刻卻只有我倆獨享,奢侈極了。

而更奢侈的是,五十餘尊國寶與重文佛像,正在靈宝殿裡等著我們再訪。

踏入靈宝殿內,一股比外頭更強的乾冷寒氣就兜頭罩下,彷彿是從頭澆下整桶冰水,要把旅人煩躁的身心都冷卻到與佛像同調似的。上次來的時候,身上的羽絨衣曬了一下午的冬日暖陽,還不覺得怎樣。而這一次因為吸飽了冷雨帶來的濕氣,又更加覺得那冰冷彷彿醍醐灌頂般,讓原本還留戀於雨景的我瞬間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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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醒之後,國寶木雕十二神將像就在眼前一字排開,彷彿正歡迎著我們的到來。同樣是日本國寶,同樣是十二神將,昨天在新藥師寺看到的奈良時代泥塑像與此地的平安時代木雕像卻有很大的不同。怎麼說呢?新藥師寺的十二神將像在生動中帶著一點優雅感,而廣隆寺的相對起來則顯得線條剛硬而充滿細節。這是不同時代的影響,還是不同材質的限制呢?老實說,這對我而言還是個謎。

順著動線轉彎,高達三公尺多的木雕不空羈索觀音立像就威嚴地俯視著我,左右兩尊兩公尺多的千手觀音立像與座像也充滿威壓感,這三尊巨佛給人的迫力實在太大,我幾乎要雙膝一軟跪拜下去,不由得後退了幾步,一轉身,日本國寶第一號的彌勒菩薩半跏思維像就溫柔地單指支頤看著我,露出淡淡微笑。

雖然已經是第二次參拜了,面對這兩尊佛像還是深深感覺到不可思議。我說的是兩尊嗎?是的,因為除了微笑彌勒之外,旁邊還有另一尊姿態幾乎一模一樣的哭泣彌勒。這兩尊佛像為什麼笑?又為什麼哭?而不管是笑還是哭,為什麼明明在昏暗的光線下什麼都看不太清楚,卻還是那麼美?

雖然實地參拜了兩次,回來後又查閱了許多資料的我,還是有很多事情不明白。但我知道的是,不明白也沒關係,美就是美。美並不會因為理解而有太多增益,卻可能因為看得太清楚而瞬間消褪。

面對兩尊謎一般的彌勒菩薩,我靜靜閉目合十,良久,祈禱著剩餘的旅程可以一路順利云云。

走出靈宝殿,滿眼綠意就這麼佔據了視野。正想撐傘,咦?雨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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