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京成癮手札

三月二十八日

今天的京都行事是『裏千家』的『利休忌』。

所謂的利休忌，就是日本茶道宗師千利休的忌日。由於利休因事觸怒豐臣秀吉而於西元一五九一年四月二十一日（陰曆二月二十八日）受命切腹謝罪，因此每年在利休忌日前後，由利休子孫所傳下的茶道三千家（表千家、裏千家、武者小路千家）都會各自舉行利休忌，來紀念這位集茶道之大成的日本茶聖。

據說在早上九點，裏千家會在今日庵茶室『咄々斎』中，由家元主持『お茶湯の儀』，親自點茶供奉在利休畫像前，參列的諸門人則一同合掌默禱。此外，這一天也會舉行『名譽師範親授式』，由家元授與通過永年茶道修行的門人名譽師範的稱號。當然，各種與茶道有關的行事也會陸續展開，包括讓門人弟子拜見宗師利休愛用的茶器等，在櫻花初綻的春光裡享受一段屬於茶人的悠閒時光。

利休本名千宗易，是大阪堺市魚問屋（批發商）之子。他自幼喜愛茶道，曾向武野紹鷗學習寂茶之道。之後因茶道精湛而先後擔任戰國大名松永久秀、織田信長與豐臣秀吉的『茶頭』（專為大名主持茶會的茶道宗師）。西元一五八五年，秀吉在皇宮中召開茶會，命宗易為正親町天皇獻茶，天皇大喜，遂賜名『利休』。

關於秀吉要利休切腹的真正理由是什麼？一直是一個歷史謎題。一般正式的說法是利休因為在西元一五八九年資助大德寺重建山門，大德寺應利休之託（有另一種說法是寺方主動安排而利休未予婉謝）在山門二樓的金毛閣上供養捐贈者利休的木像，此事於兩年後被秀吉的得力助手石田三成告發，因而觸怒秀吉云云。

不過，為有力的捐贈者立像供養這種事情，古今中外所在多有，幾乎已是一種慣例。拿這種事情來做文章，甚至要對方切腹謝罪，實在是小題大作。因此，這絕對不會是真正的理由，至少，不會是主要的理由。那麼，為什麼呢？

目前普遍受到重視的可能理由有三，其一是秀吉與利休在茶道的基本理念上不合而引發對立衝突。如大家所知，秀吉在大阪城裡蓋了一間『黃金茶室』，一切用度都極盡奢華之能事；而利休自己建造的『待庵』呢，則是一間又窄又破又極不起眼的茶室，至少在暴發戶秀吉的眼中如此。這兩人之間的基本性格與對茶道的認知差異如此之大，不可能不在各方面起衝突。

其次是秀吉想要獨佔堺市的商業收益，而利休既然出身堺市，當然想要維護堺市的獨立自主與商業利益。堺市在日本戰國時代是一個由商人自治的特殊國際貿易都市，也是軍火商的大本營。秀吉想要把堺市收在自己掌控之下的意圖非常明顯，因此利休必定百般勸阻甚至暗中阻撓，兩人因此發生衝突。

最後也最重要的一點是，在戰國時代，大名之間的公開交流與秘密會議都是透過茶會進行的，所以茶頭的職務事實上也是一種外交或情報工作，做這種工作知道的政治機密，絕對都是黑箱中的黑箱。而擁有如此黑箱鑰匙的利休，偏偏又因為上述原因而逐漸與秀吉不合，這種時候秀吉當然只能趁機滅口才能安心。

無論如何，身為茶人卻身陷黑暗的政治泥沼之中，這大概是利休的失算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