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8/1
八月的第一天,連三天都有電影,我們的日常生活幾乎都繞著費里尼打轉。
早上起床後就忙著準備早餐,我們的假日早餐模式一向如此:把之前買好的歐式麵包放進烤箱,把自製優格放進碗裡再加點燕麥片,切水果放進盤子,泡好兩杯手沖咖啡,在客廳噴柑橘系精油或點松榮堂線香,打開收音機聽古典音樂,在小圓桌上擺好所有的食物,最後從冰箱拿出抹醬,然後配著音樂與閒聊與書本入口,以美味展開一天……。
不過,今天的電影下午一點半就開演了,早餐不得不吃得簡單一點,匆促一點,趕在中午前出門,到電影院附近的餐廳吃少量的午餐,然後準備醞釀看電影的好心情。
然而這樣的心情卻在進入影廳之後被污染了,稍微啦!因為附近有一位觀眾吃午餐的聲音太過擾人,電影都開演了,還一直聽到紙袋刷啦刷啦的聲音。最後妻忍不住了,出聲提醒他不要在影廳內用餐,才稍微抑制了對方的干擾。
幸而,今天的電影是『羅馬風情畫』,開演不久就被費里尼那如夢似幻又囉唆繁瑣的影像風格與尼諾‧羅塔豐富迷人的配樂所吸引,完全進入了那個光影紛呈的世界,而把其他的一切都拋諸腦後了,包括,更加擾人的蚊子。
說起『羅馬風情畫』,如果以電影是以影像敘述故事的角度來看,那幾乎不能說是一部電影,又完完全全展現了電影的魅力。
這麼說吧!我個人覺得那是以費里尼這個人特有的記者之眼,所注視,所詮釋,所展示的,一封寫給羅馬這個千年古城的『情書』。是的,情書。老實說,我很喜歡這個意象。這是一封充分暴露費里尼內心的情書,裡頭充滿了費里尼對羅馬的所有愛恨情仇:批判、讚美、理解、緬懷、探索、接納、迷戀、嘲諷……。
如果戀京癮士我用這樣的手法來寫情書,大概百分之百會被情人嫌惡,最後免不了落入被惡狠狠拋棄的命運。但是費里尼太聰明也太狡猾了,他很清楚羅馬不會嫌惡他,更無法拋棄他,就像他的電影需要羅馬一樣,羅馬也需要他的電影。
在他那宛如心象流轉或夢境跳躍的鏡頭下,你幾乎難以分清楚哪裡是影像記錄哪裡是劇情演出。隨著一個接著一個的畫面晃過去,羅馬的古蹟與現代建築,垃圾堆與名店街,地鐵工程與盟軍轟炸,家庭生活與妓院行事,廣告看板與導師箴言,塞車與國罵,貧民窟與貴族城堡,宗教儀式與服裝秀,夜景與飆車族……都融會在兩個小時的剪輯裡,互相指涉又各自言說,彷彿宣告了義大利的千年歷史,也傾訴了費里尼的百年愛戀。
這裡面讓我最有感覺的一幕,是費里尼拍攝地鐵工程挖到了千年前的貴族地下居所,牆上色彩鮮明的希臘化壁畫人物,似乎正注視著不請自來的闖入者(以及偷窺著的觀眾),當工作人員讚嘆地用探照燈探索時,被遺忘了的時間彷彿要在一瞬之間追回進度一般,美麗的壁畫人物們突然溶解崩壞,在眾人的驚叫聲中,化為一片又一片殘缺不全的慘白……。
我忽然想起『表演工作坊』的經典舞台劇:『這一夜,誰來說相聲』的末尾,金士傑與李立群盜入疑似秦始皇墓內,眼看著墓頂滿天星斗,地上川流縱橫,泥塑人物栩栩如生,牆上壁畫美輪美奐……但是下一個瞬間,星墜斗落,山崩地裂,泥人碎裂,壁畫失色。
這裡述說的不僅僅是古蹟的破壞,也是文明的崩毀,人世的墮落。從神明般的長遠眼光來看,人類的文明就像是這樣的生成,繁盛,崩壞,消失,一個接著一個,而我們正活著的這個世界,也將走上一樣的命運吧!
啊!好像扯太遠了,魂兮歸來,幻影退散!我著了費里尼的魔,大概。
走出電影院,我發現自己也迷上羅馬,忍不住買了一本與羅馬有關的書,但那已經是另外一個故事了,有機會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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