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京成癮手札

　　一直都以為，自己已經見識過京都冬天的底冷了；一直都以為，自己已經跟京都混得夠熟了；一直都以為，對於旅行的感受，已經老了倦了彈性疲乏了，不會再像十幾年前的自己一樣深刻了。

　　於是這幾年，關於上京這件事，對我們來說就只像是趁著寒暑假回家一趟，雖然親切而愉悅，卻沒有太多旅行該有的刺激與感動。

　　只是，我記得初次面對京都公車路線圖時的迷惘；我記得在寺町京極裡不小心與妻走散時的恐懼；我記得因為不會說日文而被鼓起勇氣走進去的第一家簡餐店趕出來時的失落；我記得在京都中野屋裡被從鐵門滲進來的寒氣冷到整晚發抖失眠時的焦慮；我記得因為算錯時間沒趕上正確的關空特急列車而錯過回國班機時的悔恨……。

　　而我同時也陸續想起，曾經，我們在東寺五重塔前震顫落淚；曾經，我們在京都車站大階段上嘖嘖稱奇；曾經，我們在旅館鴻臚褟褟米客房裡為了精緻的京料理早餐而歡喜讚嘆；曾經，我們在鴨川散步道旁為了人生初次降臨的瑞雪而驚訝雀躍；曾經，我們在高台寺停車場前望著夕照下如西陣織般絕美燦爛的天際線而心醉神馳……。

　　不禁感嘆，那些驚險與感動都到哪裡去了呢？

　　就在去年上京旅程的中途，我忽然疑惑甚至憂慮起來。是不是因為年紀大了感受力變弱，因而再也沒辦法像年輕時那麼享受旅行了呢？我們該不會自以為熟門熟路而在不知不覺中抱著自以為是的心態，反而失去京都大神的眷顧了吧？我甚至於懷疑，難道我們對京都與彼此的愛戀已經因為失去新鮮感而日漸淡薄？

　　或許是京都大神聽見了我們的擔心；也說不定是我們自己因為自我懷疑而有意無意的重新調整了旅行的態度；而更有可能的是，我們其實只是自以為熟悉京都了，如此而已。

　　這一次的上京之旅，從一開始，我們面對的就是一個接一個的新鮮體驗與微妙運氣。當然，這裡面也有些許的小小冒險，以及更多更多的喜悅與感動。

　　原來，就算之前已經去過九次，我們所知道的京都，真的只是面向外界的一小部分而已。而這樣的我們，碰巧在這第十次闖進了之前從來沒有去過的地方，大概。

　　那麼。到底這次我們都闖進了些什麼樣的地方呢？

　　嗯……其實也沒有真的去到什麼特別的地方啦！只是剛好碰上了對的時機，有些過去開著的門關上了，但是卻另外打開了很多扇沒見過的窗，於是，原先可以通行的這次不行了，原先不通的地方這次又可以進去了，大概是這樣。或許聽起來很玄，但真的就是類似這樣的感覺。

　　就直接拿最簡單的例子來說吧！前面也提到過，之前四次早春上京，總以為體驗過京都的冬將軍有多威風了。結果碰上的都只是前鋒或後衛而已，真正的大將不是還沒到，就是已經過去了。而這一次，趁著整個東亞都陷入低溫漩渦的機會，冬將軍硬是在京都多勾留了些許時日。雖然就在我們抵達的前幾天，夾百年難得一見的風雪之勢進軍的總大將已經撤退，但幾員副將還在押陣，於是我們就遇上了人生中前所未見的寒冷。

　　到底有多冷？我稍微推算了一下，這次上京十一天，白天平均溫度都在三度上下，夜晚均溫則在零下一到兩度之間，中午的最高溫不過七八度，清晨低溫有三四天降到零下四五度。聽起來好像還好，和北海道或東京風雪封城的慘況比起來真是人間天堂。但這裡是京都盆地耶！以前幾年難得下雪的市區內，在最冷的那幾天（剛好是我們抵達之前）路面都可以積雪，更不用說連續好幾天的雪金閣盛況了。

　　結果就是，冬天的後腳遲遲不走，春天的前腳就一直跨不進來。這種現象在西陣可以說觀察得最清楚了，平常節分期間已經梅花滿園的北野天滿宮，今年卻遲遲到節分都過去三四天了，還只看得到小花兩三朵而已。

　　那麼，冷嗎？當然。雖然因為濕度不夠，只有兩天下了一點點雪，但就算是大晴天，幾乎所有的蹲踞水池都是結冰的。戀京癮士我一向以擁有北方人稍長的鼻子自豪，過去四次春上京時都只有稍微濕潤而已，結果這次卻一整天都流著鼻水，擤完不久又積了滿滿一鼻子，最後變成了名副其實的『末摘花』。

　　不過，原先擔心住在一条IVY，晚上會不會太冷的事，卻意想不到的並不構成問題。室內暖氣溫度夠，所提供的被子既輕又暖，倒是因為空氣太乾，妻晚上得一直起床為自己準備的加溼器添水，而我倆的皮膚都有程度不一的過敏，手指尖端也都因乾燥而脫皮。原先從臺灣帶去的毛線手套根本不夠用，只得又在那裡買了一雙。而妻因故買錯SIZE所以穿不下的MIZUNO發熱褲，卻變成了我白天穿在牛仔褲底下的保暖神器。

　　關上了的門，總是陰錯陽差的打開了另一扇窗。而原先以為不過如此的京都則向了無防備的我們發動了驚喜滿滿的大逆襲。這就是此次上京之旅中不斷交錯出現的兩大主旋律。

　　至於此間詳情，就等過完農曆新年再一一細數好了，請和我一起期待，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