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京成癮手札

午後五時許，大半個天空都籠罩在一片密佈灰雲裡，空氣中瀰漫著一股蒸騰的悶熱，忽然一線陽光斜斜破雲而出，照亮了高掛在法成就池畔的三支劍鉾，那短暫的閃光彷彿正宣示著神明的降臨，這裡是京都神泉苑，延續千年的祇園祭發源地。一個半小時之後，還幸祭中御座的神輿隊伍將會經過此地，接受住持僧侶的酒水獻祭……。

這是二零一四年七月二十四日的傍晚，看完早上的後祭巡行之後，回旅館睡了一個午覺起來的我們，騎著腳踏車來到位於二条城南方的神泉苑，當然是等著要看還幸祭的神輿渡御。不過，因為距離祭典開始還很久，我們遂有充分的時間遊逛一下這據說是京都最初的天然池泉庭園。

說起神泉苑，顧名思義，它其實曾經是平安京大內裡東南角上的一座御苑。在興建平安京之前，此地就早已存在一方由自然湧泉形成的池塘。因此桓武天皇遂指定將此泉納入御苑的範圍，圍繞著泉水建造了廣達八町（約十二萬平方公尺）的大型池泉迴游式庭園，並在此間展開各種唐風的宴遊行事。

西元八二四年，淳和天皇的御代，日本面臨史無前例的大乾旱，當時掌管東寺的空海大師和掌管西寺的守敏僧都受天皇之命舉行祈雨的競賽。位階較高的守敏取得先攻的有利位置，結果努力祈禱了一個星期卻沒什麼顯著的效果，接著就換甫從唐朝學成歸國的空海一試身手了。

據說守敏懼怕精通密教儀式的空海真的祈雨成功，將動搖他的聲望與地位。便事先施法將日本全國的龍神都鎖在瓶裡，以阻撓空海施行密法召喚龍神降雨。所以空海剛開始在神泉苑內祈雨時，連一滴水都降不下來。沒想到空海不但識破了守敏的伎倆，竟然更以強大法力召請住在遙遠北印度無熱池中的善女龍王前來神泉苑上空，頓時整個平安京上空烏雲密佈，終於降下久違的甘霖之雨。

傳說此後善女龍王就乾脆在神泉中住了下來，而神泉苑也從此納入東寺的管轄範圍，直到今天。此後千年之間，東寺愈發興盛壯大，而西寺卻日漸衰微，最後在中世的戰亂之中消失殆盡。或許，東寺掌握了平安京的龍穴，而西寺卻得罪了全日本的龍神，所以有此興衰之別罷……我猜的啦！

此後過了四十五年，來到清和天皇的御代，日本全國相繼發生地震與火山爆發，最後引發強烈的傳染病大流行。當時一般認為這是因為對天皇一族懷有怨恨的早良親王等怨靈作祟，所以就在平安京內靈氣最盛的神泉苑內舉行御靈會，奉納六十六支代表全國各行政區域的劍鉾，並迎請奉祀疫病神的祇園社（也就是現在的八坂神社）神輿前來鎮護，這就是祇園祭的起源。

我看著矗立在善女龍王社前方的三支劍鉾，在夕陽下閃閃發光。掛在劍鉾下方名為『吹散』的三色幡旗上印有神泉苑的神紋，看起來宛如一條卷曲於波浪中的帶鬚神龍，隨著風勢在空中翻飛，彷彿龍神正遨翔天際似的。但是仔細一看，又覺得圖案中好像有一條鯰魚的尾巴，是我們看錯了嗎？

有趣的是，當我們漫步到水池東南角的弁天堂前時，赫然發現屋頂上的棟瓦竟然真的是鯰魚在波濤中游動的圖案。這是怎麼一回事呢？回來後一查資料才發現，日本自古便傳說龍神會化身成大鯰魚，尤其以琵琶湖竹生島上的弁才天社以龍化成的大鯰魚為神使的傳說最為著名。

咦？琵琶湖？龍神？這不是萬成目學老師的著名小說『偉大的咻啦啦砰』裡的故事嘛！而琵琶湖與京都之間的水源關係，自古以來便有許多真真假假的神秘傳說，在京都的龍穴裡供奉琵琶湖的弁才天，恐怕並不只是巧合而已。

隨著時間一點一點的流逝，天光也一點一點的變化著，而碧綠色的法成就池上，朱紅色的法成橋與紅白相間的龍首船遂變成了整個神泉苑最亮眼的風景。不過，我們並沒有一直盯著這片美麗的池水看，因為神泉苑的石製鳥居前已經搭起了小型的祭壇，而門外的御池通上也間歇地響起咚咚的太鼓聲，迎接神輿的京都よかろう太鼓表演即將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