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京成癮手札

這是......戀京癮士我最近入手的京都手繪地圖，現在貼在我家客廳中央，每天看著地圖神遊，超開心的啦！

之前說到這兩本小說的相似之處，差點欲罷不能。因為要避免一下子寫太多，我在做比較時稍微寫得簡單了點。其實這兩本書裡面各自還有許多值得一寫的東西，今天我們就繼續聊落去是也……。

『哇哈哈哈！有趣！有趣！』忽然一個蒼老的聲音冒出來，年輕人好奇地掀開棉被一角睜眼一看，發現周圍一片黑暗，只有一雙閃閃發亮的眼睛正盯著自己。『這世界上竟然有比你還要懶的人類呢！風太郎。』那雙眼睛轉向上面某處，接著傳來剛剛那個忍者的聲音說：『因心居士！你不是答應我不再出現了嗎？怎麼又把我弄進葫蘆裡來了！』

『等一下！等一下！這是怎麼回事？這是什麼奇怪的夢境！好像很危險耶！誰來救救我啊！』年輕人不禁高聲呼叫起來。『哇哈哈哈！你現在在我的葫蘆裡，不會有人來救你的！你這小鬼很對我的胃口，這樣吧！只要你答應幫助風太郎完成送葫蘆到大阪城的任務，我就放你們出去，等事情辦完了，你們兩個懶鬼愛怎麼睡就怎麼睡，到時候我可以保證不會再讓任何人打擾你們的發懶……怎麼樣？很划算罷！』

『小和田君！快抓住本人的手！』遙遠的地方隱約傳來所長熟悉的聲音，小和田想也不想就朝著黑暗中伸出右手，一隻溫暖而粗糙的大手穩穩地握住他的手，奮力朝外一拉，小和田就被拉出了棉被，定睛一看，哪裡有什麼所長，只見狸貓假面右手拉著他，左手拉著忍者風太郎，威風地站在書山峽道的中央。

『呃……謝謝你救了我！』小和田放開狸貓假面的手，小聲的道了謝。『沒關係！幫助有困難的人，不就是本人的工作嗎？啊！又有人在呼喚我，我先走了，接我衣缽的事下次再聊……』狸貓假面揮揮手，便像風一樣的跑掉了，只留下小和田與風太郎尷尬地對看著。

先說說『到此為止吧！風太郎』，這是一本，呃，根據萬成目老師本人所說，以在京都生活的渾渾噩噩大學生為模型所創作出來的『時代小說』。也就是說，雖然這一本是萬成目老師首度挑戰以戰國末期的古代時空為背景寫下的長篇小說，完全沒有現代京都的風景與人物出現，卻總是縈繞著一絲『這明明就是在寫萬年京大生無誤』的氣氛。

之前也說過，主角風太郎為避風頭而流落京都，竟好死不死住在吉田山麓（京大校區附近），一天到晚往產寧坂和鴨川三角洲跑，企圖繞著御土居逛京都市中心一圈，不但到高台寺拜訪寧寧，也跑去找本阿彌光悅拜託他裝飾葫蘆，最後甚至陪著豐臣秀賴去看了方廣寺大仏殿與祇園祭宵山，還在八坂神社裡一起玩踢球……跟本就是一副閒到不行，趁著打工的機會到處亂晃的頹廢大學生嘛！

說真的，雖然書中描繪的是安土桃山時代末期的京都風光，許多景點的名稱都與現代不太相同，但閱讀時心裡所浮現的古代畫面中，依舊混入自己眼中所見的京都風景，而且因為這些景點我們大部分都去過，陌生與熟悉參雜在一起，更加深刻地疊加出強烈的印象，真是有趣極了哪！

不過，如同上篇所說，這本畢竟是『豐臣公主』的前傳，厚厚兩大本中其實有一半的篇幅，甚至最後面高潮的危城混戰大結局，舞台都在大阪。或許，我可以想成，這是萬成目學為了讓身為真實故鄉的大阪與心靈故鄉的京都攜手合作，演出一場時代悲喜劇，所刻意經營出來的罷！

是說，如果有一天他也能夠把神話故鄉的奈良拉進來，一起寫出一本三都物語，以此做為關西三部曲的最終大合唱，那不知道該有多好。但我也清楚人不能貪心，讀者如此，作者更是如此。時機未到而硬要挑戰，往往都不會有好結果，這一點我自己近來深有體會。反正來日方長，萬成目老師還有很多題材可以寫，等到累積足夠的實力之後，我相信一定會有讓我們更加驚艷的作品出現。

再回到小說本身來，不過，接下來的話題有一點劇透破梗或者說踩雷，所以如果你還沒有讀過這本小說，希望能享受完整的閱讀樂趣，請暫時看到這裡就好，等你看完小說之後再回來接著繼續讀下去，會比較好喔！

這麼說吧！我個人認為日本人真的很喜歡在時代劇中套用『七武士』模式的劇情，也就是一群原本互相敵對仇視的人，因緣際會結成了伙伴，為了群體的理想或執行一個偉大的任務，在冒險中一個接一個的犧牲，而由主角完成最後的使命做結。這本書的最後一段高潮劇情就採用了這樣的模式。所以，大家可以想像這故事的結局應該是接近悲劇的存在。

或許乍看之下確實如此。不過，萬成目學的小說從來都沒有以悲劇做結的，這算是一種突破嗎？我看未必。因為作者狡猾地在結局的地方故意寫得有點模糊，按照文意的推測，主角完成任務之後也會死去，但是，讀過『豐臣公主』的讀者或許就會立刻發現，如果主角們都死光光了，那誰來告訴後人那個一群忍者從大阪城裡拼死救出來的嬰兒的真實身份？如果沒有人知道這個嬰兒的真實身份，就不會有接下來四百年後『豐臣公主』的故事了。

所以按照邏輯推理，那群忍者義士之中一定有人活下來了，而最有可能的就是主角風太郎或者黑弓。作者沒有把故事真正的結局寫出來，而要和前作一起看，才能隱約推測出整個結局的全貌，這真的是一個很有趣的設計啊！

對了，寫到這裡突然發現，今年是西元二零一五年，距離大阪夏之陣發生的時間，也就是這本小說的結局設定的時間點，剛好滿四百年，這莫非是一個神秘的巧合呢？

嗯，說完風太郎那邊，該聊聊小和田這裡了。

森見登美彥一向以來都以輕鬆諧謔的筆調寫出讓人既瞠目結舌又開心愉悅的小說作品，這一本當然也不例外。整本小說的本文從祇園祭宵山（每年的七月十六日）當天清晨開始，到深夜結束，最後再帶到一點隔天發生的事做為收尾，整個故事就在星期六和星期天這兩天之內結束，雖然從世界小說史的角度來看並不稀奇，但也算是森見登美彥小宇宙裡的一個破天荒了吧！

另外一個破天荒是，森見登美彥自己（筆者）出現在小說中了。他不但以一個故事敘述者的姿態不斷進出於情節推演之中，以充當讀者諸君的導遊為己任之餘，在每個章節開頭的地方出來暖暖場子，還在整本小說最中間的地方粉墨登場主演了一小段『去年的宵山』體驗記……。當然，這樣的寫法也不稀奇，所有的後設小說家都愛不釋手。不過這並不表示森見登美彥是個後設小說家，絕對不是……吧！？這麼做只是為了替整本小說增添一點戲劇性的變化，也讓被劇情拖著走的讀者有個稍微喘息一下，喝口茶抽根煙之後，再繼續與密集轟炸般的奇思狂想奮戰。

這樣，也挺不錯的，好像聽說書人講故事一樣。

老實說，對於這本小說最深刻的第一印象，其實是森見登美彥老師把許多之前寫過的，頗受好評的故事都當作了這一本的背景或舞台，簡直就是把森見登美彥戰隊合體之後變成的超合金戰士嘛！這麼說好像作者很奸詐，利用前作來為後作鋪路似的，其實不然。因為這樣做是有風險的。

喜歡讀小說的人應該可以感受得出來，每一個獨立的故事都有它獨特的氛圍，如果我們硬要把不同的場景與角色都放在同一個舞台上，有時候是很危險的，弄不好就會失去控制，變成一堆小丑在那邊惡搞的無聊把戲。可是森見登美彥老師從一開始就是一個擅長在新戲碼裡面加進舊元素的魔術師，他的每一本小說裡面或多或少都可以看到其他作品的影子，而且只會更增趣味與深度，而不會造成反效果。而在這一本裡面，這樣的設計不但更加大膽，而且還造就出非常神奇的效果，簡直就像是森見作品的博物館一樣。

能夠達成這樣的效果，我個人覺得是因為作者並非把一堆故事和角色都丟進黑暗火鍋大會裡亂煮一通，而是以一個故事為基調，也就是決定了主菜之後，圍繞著這個主菜來挑選適合搭配進來的食材與醬料。而這道主菜，也就是之前稍微提到一下的『宵山萬花筒』。

對了，這一本跟本就是宵山萬花筒六篇故事的另一面。記得我之前在介紹宵山萬花筒的時候有提到，這六篇故事之間彼此環環相扣，互為表裡，但是這一本又跟前面六篇故事互為表裡。可以這麼說，宵山萬花筒整體要表現的是宵山恐怖而神秘的那一面，可是這本『神聖懶鬼的冒險』卻把那恐怖與神秘的外皮一把掀開，讓我們看見內部那個宵山之神的本質，並且以一種廣義的懶鬼大帽子扣在宵山之神頭上，於是，神秘與恐怖被翻轉了，宵山大神就變成了可親又可笑的宵山頑童，並藉此把那體現在祭典外表的歡樂與光明重新還給我們。

對了，說到神，這本書裡出現了兩種神，一種是自始至終都存在於古老信仰裡的神明，另一種則是人類自己創造出來的神人。在這裡，神明的代表當然就是宵山大神，或者該說是『八兵衛明神』（請注意，這裡純粹是作者的創作，真實世界裡的八兵衛明神與宵山其實一點關係都沒有喔）。至於人神的代表，當然就是『狸貓假面』了。

請注意，森見老師在這裡玩了一個小把戲，那就是八兵衛明神與狸貓假面，其實都是掛著狸貓面具的『另一種東西』，狸貓只是一個象徵的符號罷了。這裡其實也點出了『神』這個存在的本質：我們所看到的其實不是我們所以為的，因為神其實只是一種象徵罷了。

最後還想再多講一點的是，在這本小說裡面，關於作夢與冒險，想像與現實，懶鬼與英雄，森見老師採取了一種莊周夢蝶式的辯證。倒底哪一邊才是正面，而反面真的與正面那麼針鋒相對，天差地遠嗎？透過這些有趣故事的引導，讓讀者在立場與視角的反覆翻轉之中思考，或許才是在閱讀這本小說時最大的樂趣，也不一定呢！

『所以……呃，小和田君？你不是殘菊或什麼詭異組織派來阻撓我的？』風太郎不好意思地抓抓頭說。『我才懶得阻擋什麼人呢！今天是我的假日，我只想安安靜靜地抱著鋪蓋滾來滾去渡過一整天！』『我想也是，那再見了。』『嗯，掰了，希望不會再夢見你！』

兩個人互相揮揮手，錯身而過。忽然，一顆不倒翁從小和田的棉被裡滾出來，掉在風太郎腳邊。『喂！你的不倒翁掉了。』風太郎檢起不倒翁要還給小和田，但是小和田經歷過剛剛的事，已經疲倦到什麼也不想做了，連原本出來散個步的興致都消失殆盡，一心只想趕快趁著還有一點點剩餘的體力，找到最近的車站，坐車回宿舍。他疲弱地稍微擺擺手，連頭也沒回地對風太郎說：『那個就送給你吧！我已經連拿回來的力氣都沒有了，再見！』

風太郎看了看手中那枚只塗上一顆眼睛的不倒翁，心想拿回去送給黑弓吧！他一定會很高興的。只是，或許是因為峽谷裡風聲很大，他沒有注意到，耳邊隱約傳來祇園祭宵山那夜曾經聽過的音樂，以及一個小孩子頑皮的笑聲……。而小和田也沒有發現，褲子口袋裡不知何時被塞了一個形狀勻稱漂亮的小葫蘆，那到底是誰，又為什麼要把葫蘆塞在那裡呢？

噓！讓我們默默地祝福這兩個懶鬼吧！看樣子，他們都惹上了新的麻煩，也即將各自展開新的冒險了……吧？

終於寫完了，大概。我想其實如果像這樣繼續推衍下去，一定還有更多有趣的想法可以冒出來。不過，一篇文章終歸該有個結束的時候，而作者甚至讀者的思考或許會在文字結束之後繼續下去。如果我的文章可以引起任何更有趣的想法，那該有多好呢！畢竟，這兩本小說裡面其實還有許多珍寶等著我們去發掘……或許，接下來我該把這兩本書暫時擱在一邊，等過一段時間之後再讀一遍，一定會更有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