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看過找死專賣店的小說,可惜嗎?嗯,我不知道,也許有一天會想要去找來看看。不過我才剛看過找死專賣店的動畫版,好看嗎?嗯,我還是不知道,因為動畫這東西是由許多元素拼湊而成的。

  如果你問我畫風好不好?還不錯!是屬於那種醜醜怪怪陰暗歪斜的2D提姆波頓走向。音樂怎麼樣?很有趣!是類似佳麗村三姊妹那種風格獨特而優美動聽的音樂劇形式。創意又如何?超厲害的!尤其是最後面用自殺的字母們作為片尾字幕的主題,讓人眼睛一亮!那劇情呢?嗯,你說到重點了。

  重點是,不管畫風如何酷,音樂如何炫,創意如何精彩,劇情永遠是一件作品的靈魂。靈魂不夠強大,整部作品瞬間就弱掉了。很可惜的,我必須說,這是一部前面很搶眼,中間很嚴肅,最後卻弱掉了的作品。

  讓我這麼說吧,這是一部探討現代社會自殺議題的動畫。要探討自殺,作者就必須在道德與創意,生命價值與意志尊嚴上不斷的自我辯證,最終找到作者想要帶領觀眾來到的出口,至於走出出口之後,觀眾如何抉擇判斷,那是觀眾自己的權利,也是義務。

  如果說,動畫也有社會責任的話。

  這部作品描繪了在一個陰鬱城市宛如迷宮的巷弄深處有一家充滿光明的店面,那就是擁有百年歷史的自殺專門店。這家店裡備有各式各樣的自殺道具供客戶選擇,店主屠氏一族憂鬱而深沉,每天以其各自的專業為客人推薦或研發最佳的自殺工具。不論你是失意的佢商大賈還是落魄的升斗小民,都能在店裡找到最適合的死法。甚至,對於窮困潦倒到一文不名的流浪婆婆,也可以免費獲贈專用的塑膠袋,嗯,只是比較費工耗時而已。而令店主一家頗為自豪的就是,從來沒有任何顧客會上門第二次。

  好!到這裡都還不錯,各式各樣或簡單或複雜或醜惡或華麗的死亡工具,店主秉持著專業自尊與職業道德以及些許小聰明待客,擁有奇怪要求與各自猶疑的客人陸續湧入也陸續達成目的,這種種元素以一種喧鬧中帶著和諧,歡樂中暗含批判的怪異節奏融合在一起,在畫面,音樂與創意上都幾乎完美無缺。

  很好,黑色幽默本該如此。

  然而,屠氏一族的女主人卻生下了一個怪異的男孩,這對他們一家或是本片相關人員(包括觀眾)來說都是一場災難。這個孩子一生下來就愛笑,更愛搞笑,每天不是用惡作劇就是以無敵笑容殘害父母兄姐的腦神經。到這裡也還是很讚,新生命的誕生總是會同時帶來新的災難和希望,這是典型的第一個情節高潮。但是隨著孩子越長越大,屠氏一家並沒有因此融合統整出一套新的共存模式,而是由小弟片面向整個家族與傳統宣戰!

  於是,用姐姐的裸舞偷窺秀鼓舞士氣並揭開戰爭序幕,由白癡天使小弟領軍,率領飆車頑童與搖滾技工,操控號稱愛與和平的瘋狂喇叭鐵甲怪車,企圖用恐怖的噪音震碎由惡魔老爸一手調教的專業自殺顧問群以及以此為傲的百年老店。這是象徵新生代初生之犢不畏虎的破舊立新勇氣?是代表古老傳統的過往榮光敵不過新興次文化的鯨吞蠶食?還是暗示輕挑的性與犯罪遠比深沉的自決與尊嚴來得光明正大抬頭挺胸?

  看到這裡,或許有人要扣我以歪曲事實的罪名。畢竟愛與光明一向都是現代社會所歌頌的永恆價值。而協助他人自裁更可能阻斷了生命峰迴路轉自尋出路的無限可能。至少我們以及我們目前的社會是這麼認為的。

  是沒錯,我同意小弟所認為的生命誠可貴與真愛更美好,不該輕言自絕,更不該打著服務的招牌收殺人錢。這些我都完全同意。但是小弟的手段較之父母兄姐更有過之而無不及!偷盜,偷窺,破壞商家信譽,妨害公共安全,製造噪音,損毀古蹟......。然而,到這裡我也都可以接受,因為這畢竟是動畫,動畫有權且有必要藉由如此的惡劣行徑代替觀眾宣洩某些在日常社會或家庭生活中累積的壓力與慾望。這也是動畫的社會責任。

  那麼,龜毛如我到底在不滿什麼?

  我所不滿的是結局。從原本彬彬有禮的老爸被氣到拿著武士刀穿街過巷要追殺小弟,而小弟靠著假自殺點醒老爸的瘋狂之後,一切都開始變調了。我認為一部黑色喜劇動畫的結局不該如此充滿嘉年華式的白癡喧鬧與無腦的自以為是。關於自殺與仲介自殺到底應該不應該,這既是道德問題,也是尊嚴問題,本來就無一定論,也不該一體適用或一竿子打翻一船人。我既無奈於屠氏一族最終屈服於白癡天使的無腦幻想,將自殺專門店改裝成為博愛煎餅店,更氣憤於作者刻意忽視自殺者的尊嚴與意願,竟然讓那些自殺成功的客人靈魂們一一自地底浮出,以一種淡粉紅色配合現場物質肉慾歡樂的姿態再現,唱著追悔傷逝的曲調,緩緩升天。

  是怎樣!背著各自的沉重包袱自願墜入地獄的幽暗靈魂們一定要配合演出這一幕解脫苦海上天堂的鬧劇嗎?這會不會太過分了!

  然而,寫到這裡,我不禁一驚!啊!原來如此。作者刻意凸顯小弟的白癡天使形象與結尾的嘉年華式場景,該不會其實是要用來刺激觀眾的腦神經吧!矯枉,果然得要過正,是嗎?

  我不知道,我既無從猜測動畫導演的詮釋,更無從知曉小說作者的原意。而我所知道的是,無論天堂還是地獄,其實都不能解決人間的種種問題。那些在人間紛紛擾擾的失意、痛苦、悔恨絕望與孤寂,宛如一隻隻的煉獄魔獸,躲在陰暗街角伺機襲擊無助的人類......而這些,都只有靠當事人自己的智慧去避免,去突破,去自尋生路或自赴死期。

  啊!我果然還是太嚴肅了,是吧。不過就是看個影展動畫片不是嗎?可是,接受導演暗藏在電影中的挑戰並用自己的方式去思考,以找尋改變自己的固有界限與生命現狀的可能性,不就是我們看影展的目的嗎?

  或者,看影展片其實也只不過就是參加一種文青運動會式的彼此標榜大拜拜?我恐怕又想太多了,呵呵......。也許,有機會還是去找原著來看看好了。

作者按:這個系列的影評,我打算採取一種一口氣寫完的方式,所以可能有點不修邊幅,也可能有點自說自話,但絕對都是戀京癮士我自己的私房想法。如果不合您的胃口,很抱歉!因為這是由兩顆有點另類的腦袋所想出來的合體怪物.....哇哈哈哈哈~~以上。

續作者按:
  剛剛讀完中譯本的[找死專賣店],覺得雖然不是我自己正常會有興趣看的書,但卻有相當的深度。其中將對時事與現代生活的針貶隱含在幽默的糖衣之中,不時跳出來刺讀者一下。不過,書中最大的刺,竟然出現在最後一句,將一個原本溫馨中帶著嘻鬧的喜劇反轉了,這是作者最厲害的設計,因為它將逼迫讀者開始思考:為什麼?主人翁為什麼做這樣的選擇?這和他一貫的立場不是互相矛盾嗎?作者不直接給出問題的答案,而是留給了讀者自己去思考,這是這本書最失敗也是最成功的地方。
  反觀動畫版,則是讓大部分的觀眾開心於看完一齣雖然有些陳腔卻不算濫調的黑色喜劇,然後接受這個結局並且安心地走出戲院。而僅有少部分觀眾可能受不了結局的嘉年華氣氛而開始思考這一切是為了什麼?我想,動畫版的優點在於用畫面詳細地再現了那獨一無二的百年老店,並用兩種人生態度或氣質的強烈反差,引起觀眾展開對生命價值的反思。而書本的優點,卻是用嬉鬧中帶著淡淡哀愁與控訴的筆法,將一個夢靨般的未來世界呈現在讀者面前,並且直接讓所有的讀者在結尾的地方受到驚嚇,要不就是拋開這本爛尾書,再不就是開始思考。
  思考是藝術的起點,也是終點,我個人深深這麼覺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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