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京成癮手札

　　那天，我們一度以為碰上了老朋友。

　　傍晚的伏見稻荷神社，悶熱依然，隨著參觀人群往千本鳥居所在的後山走，幽暗逐漸滲透殘餘天光。視線朦朧中，在階梯轉角的石燈籠底座上，我們看見一個蹲踞在暗處的身影。

　　那是一隻貓，一隻明顯有點年紀的貓，慵懶地臥在那裡，或許，有點困乏了，總之抬起一雙不太有精神的眼睛瞄了我們幾分鐘，又微微閉起，老僧入定起來。忽然想起五年前，幾乎就在這附近，曾經見過一隻年輕的貓，竄過我們身前繞到牆邊，然後消失在幾乎同樣的陰暗裡。

　　莫非，我們真的碰上老朋友了嗎？

　　可是，印象中的那貓依稀還是個活蹦亂跳的小孩子啊！怎麼這會兒就變成了顫顫危危的老太婆咧？仔細一想，是了，畢竟貓生較人生更為苦短，雖然對我們來說只過了短短五年光陰，但對貓來說已是大半輩子晃悠過去，自然垂垂老矣。想到這裡，不禁嘆了口氣……唉！在諸神的眼中，我們的容顏約莫也是轉瞬就老去了吧！

　　既然這回老朋友不反對，我們索性蹲在他身前仔細端詳了一陣子。那一身稍微蓬亂的毛叢中透出星星白點，真的是上了年紀呢！眼睛附近有一些不知是傷口凝血還是淚腺髒污的痕跡，略顯失神的眼睛也有點不對稱……我猜，他的健康狀況或許不太好。

　　旅途之中，沒有伴手禮可以奉獻，只好默默祝禱老人家身體健康長壽。雖然也知道，以大自然為家的貓族不比家中寵貓，平均壽命可以說是短得可憐，能夠活到五歲以上已經不容易了。可是看樣子，這位老人家的毛色還是很亮麗，身上也沒有其他明顯傷痕，算是受到了不錯的照顧。

　　想想也對！在此全日本四萬稻荷神社的總本社，神使雖然是狐狸，可貓族也算遠親，至少身在神域，多少也受到了些許庇蔭，總算是飲食不缺，安全無虞，幸甚！幸甚！

　　眼看天色更暗，我們遂輕輕揮手告別老友，繼續朝著我們的旅途前行，待晃了小半圈千本鳥居回來，石燈籠下已了無貓的蹤跡。

　　回到台北之後，我們趕緊將五年前拍的照片拿出來對照，這才發現，五年前的那隻貓是一身黑白略帶虎班，這一隻可是不折不扣的三花。原來，是弄錯了啊！那麼多年前偶遇的那隻，這會兒不知是否尚在人間？而在寫稿的此刻，距離那次京都之行已經一年多了，一一數過那些曾經對望的貓兒們，我忽然無可抑遏的惦念起來……

　　日本茶道所云『一期一會』，是希望人們把每一次的對面，當作是一生唯一的交會般，以虔敬的態度來珍惜。那麼，我們是否也該把握人生旅途上的每一次巧遇，善待與我們有緣相遇的每一個朋友，不管是路邊的貓、對面的人、眼前的古蹟文物與自然風光、還是腳下曾經走過的土地……

危險勿攀登的標語似乎對貓無用啊......


『我要繼續睡午覺了，你們請自便罷！』


這才是五年前那隻貓，不知如今尚健在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