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隆寺站前的水溝蓋,是驚豔的開始。

(前言)

  這篇文章,是戀京癮士最新完成的一篇戀京散文。在寫那篇介紹法隆寺的書時,我就想要寫這一篇稿子了。雖然之前也曾寫過法隆寺,畢竟是在另一個長篇散文裡頭的一小部分。再加上這幾年,對於旅遊文學,我又有了新的感悟。舊文被放在整體裡面自有其價值,但是已經無法代表現在的我,現在的我,對於法隆寺的記憶與感動是更為波瀾壯闊了,雖然無法把那波瀾壯闊完整表達出來,但是,至少我是又往前走了一步。

  雖然也曾想拿這一篇去參加什麼比賽,測試一下自己的實力,但是最後還是覺得,這篇文章是獻給法隆寺的,對於自己來說是有特殊意義與價值的文章,拿去參賽,讓那些不懂文學或者不懂法隆寺的人評斷實在是一種褻瀆。於是,經過兩天的思考,我還是決定放在這裡,因為【戀京成癮手札】就是我自己的文字祭壇,拿來奉獻是最恰當不過了。

  感謝你看完我囉唆的自戀與自傲,還是讓文章自己說話吧!對了,由於原文篇幅過長,為了顧及閱讀上的舒適,我把它分成三次呈現。現在,請欣賞我的【夢˙憶˙法隆】……


(上篇)

  兩千零四年(平成十六年)七月。

  平直的大馬路無限地向前延伸。四周是一片又一片的稻田,遠方依稀有山,稻田與稻田之間一棟棟兩到三層的房舍如島,我們在這稻田之海的中間,熱浪從四面八方襲來,七月中旬的陽光無所遮蔽地放射著,路面上水氣蒸騰,揚起一整片如幻影般搖曳的煙霧……這景象竟似永無止境地遞迴,仿若夢境。在這杳無人煙,只偶而車影晃過的盛夏早晨,我們背著行李,頂著豔陽,流淌著汗水,緩慢地朝著傳說中的法隆寺前進,宛如朝聖的旅人。

  五百八十六年(用明元年)。

  年僅十三歲的厩戶皇子為了祈求父親用明天皇的健康,發願要供奉一尊金銅藥師佛像,這就是建造法隆寺的緣起。十五年後,長大成人的皇子早已成為位極人臣的聖德太子,他不但首創日本遣唐使的制度,大量引進唐代文化,同時亦頒佈多項劃時代的法令規章,引導日本走向律令國家,對後代日本文化的發展影響深遠。而另一件影響深遠的事蹟就是,他選擇在此地建造自己的宮殿,也就是所謂的斑鳩宮。距今一千四百多年之前的此地,約莫也是一整片稻田之海,遠方依稀有山,稻田與稻田之間一棟棟簡陋的房舍如島。時間在此似乎並未跟著世界移步,緩慢美好一如夢境……或許當年太子看上的也是這樣的靜謐之美吧!

  七月十五日午前七時許。

  時間撥回到兩個小時之前。那天早上我們離開旅館中野屋的時候,太陽已經高掛天空了,雖然,時間才早上七點多。我們從東淀川車站搭普通車到新大阪站,然後轉搭特急列車HARUKA」。其實,我們並沒有購買特急券,手中持著到法隆寺站的普通車票,想說驗票時再補票就好。車抵天王寺站,我們心懷不安地走出車廂,因為沿路都沒有人來查票,所以算是賺到了。緊接著,我們搭上另一班普通車,向目的地的法隆寺站緩緩駛去。


法隆寺站前的紀念銅板,彷彿在說:夢想近了......

  走出JR法隆寺站,兩分鐘之後,我對著地上一枚以法隆寺為圖樣的水溝蓋,拍下了當天的第一張照片,如同嬰孩之初次開眼,這個水溝蓋遂變成了一枚記憶印記。關於記憶,說起來,此行其實是為了一圓我們曾經失落的夢,去接續一段被迫從計畫中刪除的旅程。

  兩千零二年深秋,我們第二次上京歸來之前,曾經短暫地造訪奈良。看過了雄偉壯大的東大寺,探過了深邃幽靜的春日大社,雖然還想按照計畫再訪古樸典雅的法隆寺,無奈旅費即將告罄,正所謂『貧賤夫妻百事哀』,縱使一向以來自以為可以如李白那樣『千金散盡還復來』,人世間還是有無可跨越的障礙。

  於是,兩年之後,當我們終於抵達法隆寺車站,舊夢將圓,宿願得償,興奮與感懷交織,眼中所見遂籠罩在一層神秘如夢的濾鏡裡。順著指標轉了幾個彎之後,走在陌生的街道間,一股迥異於京都的氣息在胸臆中逐漸蔓延,我忽然理解了:這裡,是屬於古老夢境的聖域。幾乎在下一個瞬間,我們看見了那條寬闊平直的大馬路。

  六百零七年(推古十五年)。

  用明天皇病歿後又匆匆過了十八年,金銅藥師佛終於得以開工鑄造,用以供奉佛像的斑鳩寺金堂也順利建成。我不確定為何耽擱了這麼多年,太子是否曾經著急於歲月之無情流逝?而縱使權傾天下,人世間又總有幾多無奈羈絆,於公於私,就連太子都無法隨意的吧!不過,無論如何,這一年在斑鳩宮旁建起的寺院,就是日後法隆寺的前身。而就算如此,太子一族的不如意事依然如影隨形,而法隆一寺之興衰亦正默默受著如此命運的牽引。

  午前九時四十分。

  當我們終於站在法隆寺道的起點,眼前是一條由兩列古松合圍的參道,入口處立著一方石碑:「聖德宗總本山法隆寺」,至此我們知道,夢想已經近在眼前。雖然參道兩旁有車道,車道之外還有寬闊的人行道,人行道之外更有眾多的商店……但我們仍然沿著夾道的松蔭一路行去,如同一場莊嚴的儀式。因為即將與千年之前的夢相遇,而此刻因疲累與燥熱而心急的我們,是無法與沈靜的古夢相容的存在。於是,經由這條松蔭之道的洗滌與沈澱,我們得以將自身的狀態調整到勉強可以與聖域相容的境界。呼吸、心跳、步履、眼光、思慮,都一一靜定下來之後,法隆寺的南大門遂在參道盡頭張開雙臂等待著我們的跨越。

  那一刻,我們所跨越的,又豈僅是南大門?

  天空依舊亮藍,陽光依舊熱辣,但是一切都與幾秒鐘之前有了不同,因為,穿過南大門,就等於走進了長達一千五百年的法隆寺歷史裡。或許在這個世界裡還有另外一個時鐘,而跨越的那一瞬間,我們的時間齒輪和法隆寺的時間齒輪,喀的一聲,連接在一起了。

六百一十年(推古十八年)。

  從這一年的四月開始,到六百七十年的四月,整整一甲子的歲月,是法隆寺歷史上最黑暗的一段時期。首先是這一年寺院內發生火災;十二年後,太子、母后與橘妃先後病逝斑鳩宮;二十一年之後,在一場宮廷政治鬥爭之中,權臣蘇我入鹿襲擊斑鳩宮,太子的長子山背大兄王為免戰爭波及百姓,遂率領族人於法隆寺五重塔內自盡,太子一族自此滅絕。如此悠悠又過了二十七年,六百七十年四月三十日夜半,一場大雷雨使得法隆寺遭到雷擊,熊熊烈火肆虐之後,一屋無餘。對於太子一族,這是悲慘到無以復加的遭遇,但是天理人情並未遺忘他們,亂事逐漸平息之後,法隆寺的命運終現轉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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