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京成癮手札

2020/8/12

 終於是最後一天了，我們的費里尼影展。

　　早上起得早，很順利地完成了所有的日常流程，也做足了該有的運動。雖然影展結束在即，我們卻沒有時間留給感傷，因為緊接著就要開始準備新學期的課程了，妻的焦慮越來越明顯，我們的暑假日常即將進入開學前備戰狀態。

　　不過，至少今天還有最後一部電影要趕，在心底悄悄試著將惱人的壓力拖延到最後一刻，明天有明天的風吹，時到時擔當。

　　對了，今天的電影是『舞國』。這是開始，也是結束；是最糟的，也最美好。

　　關於這部電影，背後藏著許許多多的巧合與糾葛。包括它是費里尼最愛的兩位演員馬斯楚安尼與瑪西娜唯一一次合作（竟然！）；是一場胎死腹中又還魂重生的跨界冒險（費里尼原本要拍成電視劇，最後還是變成了電影）；是陷入侵權官司且索賠金額遠超過製作費用，差點無法上映的爭議電影；是聞天祥高中時代看的第一部費里尼電影（而且可以說是一見鍾情）；也是我們本屆費里尼影展所看的最後一場電影。

　　以上八卦現學現賣自聞天祥老師的選片指南介紹，會特地寫在這裡只是要說明這部電影具有相當特殊的意義。

　　根據我這幾天的觀察，在費里尼的電影中，只要是以妻子瑪西娜為主角的片子，都洋溢著一股或濃或淡的哀愁，這一部也不例外。兩個幾十年不見的踢踏舞老搭檔在電視台的特別節目上重逢，男婚女嫁之外也早已兒孫成群，面對衰老的自己與對方，以及過往的情懷與怨懟，難以適應新興媒體的急躁與混亂，都使得他們進退維谷，甚至幾度萌生退意。

但無論如何，那排除萬難之後的最後演出依然令人動容，縱使男主角途中不慎摔倒，也無損於這僅限一夜的夢幻復出。而曲終之後人依舊還是得散，在火車站揮別時女主角帶著淚光的微笑與男主角轉身後落寞的背影，燈亮離場後都讓人吟味再三。

　　只是，在我看過的十餘部費里尼電影中，這一部實在稱不上完美。或許主線劇情其實並非兩位老演員的互動，而是費里尼對電視媒體的嘲弄與撻伐（或許還摻雜了對原始計畫失敗的不滿），因而看起來零碎而紛亂，好像一個老先生在那裡不斷對著周遭的一切碎嘴謾罵，就像馬斯楚安尼在戲裡的狀態一樣。

　　而馬斯楚安尼在這齣戲裡的表現就我個人看來似乎也有點落漆，就像他在劇中的角色一樣。或許是導演的指示，或許是狀態不好，也或許是劇本太過零碎，更有可能的是瑪西娜的表現實在太突出，讓老帥哥相形見拙了。

　　是說，瑪西娜怎麼可以這麼厲害啊！那動作，那神態，在在顯示出女主角垂垂老矣的身軀裡其實住著一個俏皮而勇敢的美少女。看著她穿梭於人群之中的身影，我們彷彿看見『大路』、『卡比莉亞之夜』與『鬼迷茱麗葉』的三位女主角在這裡合體了，好美，好俏皮，好哀愁。

　　莫非，這又是費里尼這老頑童的伎倆？為了凸顯愛妻的演技，竟不惜犧牲馬斯楚安尼和自己？如果真是如此，他也太冒險了，因為這彷彿是一場端著一重一輕兩顆球走在鋼索上的表演，一個不小心就會失去平衡而落入萬丈深淵。

　　幸好，這並不是費里尼的最後一部電影，也不是他和馬斯楚安尼最後一次合作。幸好，我們還有看過『費里尼剪貼簿』和『月亮的聲音』。更慶幸的是，我們沒有錯過瑪西娜隱藏在攝影棚殘骸下的寶藏。

　　而在真正的曲終人散之後，我們又再度穿過人群踏著月色走進中華路的地下道，腦海中雖然猶仍飽滿著瑪西娜與馬斯楚安尼曼妙的舞姿，但腳下足音踅踅，迴盪在空無幾人的隧道中，那景象竟如此孤寂而淒涼，彷彿對照到電影的最後一幕一樣！

　　電影即人生，人生即電影，我如此感嘆著，既不捨於影展的結束，也感謝聞天祥與費里尼挽救了這個疫情在全世界熊熊蔓延的暑假。

　　有好電影可看，真是幸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