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京成癮手札

2020/7/26（日）

影展的第一天好不容易以相對悠閒的步調顛覆了以往的倉促趕場，然而第二場戲就再度陷入阿莫多瓦式的瀕臨崩潰與手忙腳亂了。

都該怪那場突如其來的大雷雨。

原本一切都計畫好了的，四點的電影，三點出門，腳踏車換捷運再換兩條腿，大約可以在開演前十五到二十分鐘抵達，輕鬆愉快。

兩點半左右，天空突然由晴轉陰，雷聲由遠而近，然後開始滴滴答答地下起雨來。那雨越下越大，在我們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就變成了暴雨，小巷瞬間成為汪洋。猝不及防的我們趕緊換穿雨天的衣物，然後在一片忙亂之中忍不住小小吵了一架，差一點負氣決定放棄這一場。

大雷雨天出門真的很討厭啊！走路去捷運站衣服和鞋子會濕，還會流得滿頭大汗；搭小黃既花錢又怕塞在半路上，真讓人煩惱，且眼看時間就這麼一分一秒過去，再不做決定就來不及了。

幾經掙扎，三點整，我開始用APP叫計程車。無奈不管我怎麼點螢幕，附近就是沒有空車，只好架起雨傘衝到馬路上招手，到三點二十才撈到一輛菸味濃濃的小黃。我問司機去獅子林怎樣走最快，他說走華翠大橋。於是就開始在看不清路面的暴雨中乘風破浪起來。

運氣還是站在我們這一邊的，我想。三點四十五分，我們走進影廳，勉強接上了原先的計畫。

然後，電影開始了，『月亮的聲音』。

這是費里尼的最後一部電影，通常這種電影都會拍得十分複雜，彷彿世外高人將數十年功力一股腦醍醐灌頂一般。可是費里尼就是費里尼，還是那一貫的夢境式跳躍敘事手法，與他的其他作品沒有什麼不一樣。然而，我又隱約感覺整部作品更冷靜清澈了，如同月光照耀世間一般。

對了，月光，以及瘋狂。這部作品的主題就是瘋狂，各式各樣的瘋狂，為愛瘋狂，為政治瘋狂，為宗教瘋狂，為音樂與美瘋狂……如同一口口深入人心底層的井，從夢與意識深處呼喚我們，宛如一座瘋狂博物館。

其中最讓我印象深刻的一場戲，是老市長（？）和主角誤入一場年輕人的電音搖滾舞會，卻在場上以華爾滋的舞步對新時代反唇相譏。那種以端正優雅對抗迷幻奔放的絕決，有一種雖千萬人吾往矣的氣勢，令人動容。而這也讓我聯想到許多正遭到新潮流侵蝕而逐漸消逝中的美好事物，禮儀、音樂、文學、藝術、美食……。啊啊！原來我們也老了。

老了，所以看得懂這齣戲，所以感動。那瘋狂與睿智之間的界限，那眾人皆醉的深夜裡獨醒的孤寂，那因著難以言說的召喚而逆流而行的辛苦，那些一肚子不忍拋棄的不合時宜，都在主角顛簸的步履中窺見我們自己卑微的身影。

咦？那飾演主角的不就是以自導自演『美麗人生』而一片成名的羅貝托‧貝尼尼嗎？或許，他能創作出這般觸動人心的美好電影，也是因為演過這個角色的關係也說不定哪！

最後想說的是，在現實的暴雨中上演的那場暴雨下的宗教鬧劇，也讓我們驚異於世事的巧合。而在走出電影之後，抬頭，金黃色的陽光再度照耀大地，先前的暗黑雷雨彷彿只是一場電影裡才有的迷離夢境。

什麼？黃金獎座？啊！我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