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冷京三十七番，寒中巡禮法隆寺 @ 戀京成癮手札

　　十四年後，我重回此地瞻仰千年一瞬的夢之殿堂。

　　停好車，穿過雄偉的南大門，走過夾道連綿的黃土牆，來到中門前，我們當場傻眼，因為此刻的中門竟然被包裹在巨大的鷹架裡，啊！整修中。

　　還沒從震驚中清醒過來，一群穿著正式袈裟禮服的高階僧侶整隊緩緩朝著我們走來。你問照片？我連用自己的眼睛多看一眼都覺得褻瀆，遂趕緊退到路旁，低頭合掌禮拜。

　　法隆寺境內就是有這樣的魔力，讓其實並非虔誠佛教徒的我們不敢造次。

　　後來在查資料的時候才發現，二月五日這天剛好是『西遊記』主角之一的大唐玄奘法師忌日，法隆寺會在這一天在三經院舉行名為『三藏會』的法事，我們應該是目睹了剛結束儀式而從三經院離開的高僧們。

　　目送隊伍遠去之後，待心情稍微平復，我們繞過中門進入迴廊內部，下一秒，毫不意外地，時間就此凝凍起來。

金堂在右，塔在左，湛藍天空與清白浮雲，閃耀光輝的屋瓦與白得刺眼的牆壁，講堂屋頂上緩緩搖曳的綠樹與基壇地面下靜靜鋪陳的黃砂，還有強光照射下亮與暗的劇烈對比……。

眼前一切與腦中記憶吻合彷如永恆，於是憶起十四年前，陽光下吹拂的是猛暑的焚風，地面水氣蒸騰，體力隨汗水迅速流失，洋人露著肩背穿著短褲低頭快走，而我與妻躲在傘下幾乎要溶成一灘鹽滷。若不是此刻冷峻的寒風刮得臉面微微刺痛，手腳縱使穿戴重重手套毛襪依然輕輕發抖，我幾乎要以為時間在此千年以來都是靜止的了。

　　然而這永恆的臆想其實脆弱不堪，因為如今身後的中門正因更換屋瓦與修理基壇而進行著工事，不見金剛力士威武之身影，只聞木槌電鑽嘈雜的聲音。

　　啊！現在我又想起來了，那天伴隨我們的不止工程噪音，其實還有清朗的金鐵鳴聲自天際傳來，仔細一看，塔簷下掛著的風鐸們都被風吹得叮噹作響，這可是平時難得一聞的梵音啊！

　　旅途中的得失真的很難說，雖然看不見中門，繞著金堂走了半圈，卻意外發現內部竟然開放參觀！記得上回來訪時金堂四扇大門深鎖，連透過窗格窺視都辦不到。如今門開東西兩扇，訪客可以從東側門進入，繞裳階內部拜觀半圈，再從西側門離開，真是太幸運了！

　　一踏進門內，微暗的光線立刻將我們帶入莊嚴肅穆的氛圍，待眼睛稍微適應之後，仔細一看，天哪！過去只在書中見過的古樸四大天王立像就近在眼前，而中間的本尊釈迦如來三尊像，更是幾乎所有提到日本佛教美術史的書本都一再介紹的名物。那北魏樣式的尖細杏仁眼與謎樣微笑，隔著冰冷的空氣向我傳達著某種莫名所以的話語，只是我太愚癡，只能閉上眼睛默默祝禱，連當時到底向祂祈求了什麼都想不起來，說不定我的腦海當時只是一片空白也不一定。

　　我們到底在那裡面待了多久？如今已經不復記憶，只知道整間金堂內部就我們兩人默默地望著那些國寶佛像，只希望能把那景象深深印刻在腦海裡，因為這恐怕是此生難得再見的奇遇啊！

　　這次再訪法隆寺，除了意外進入金堂拜觀之外，也如願進入法隆寺專門收藏並展示寺宝的大寶藏院參觀。就是在那裏，我見到了傳說中的百濟觀音。

　　那是位於整個展覽廳的最深處，偌大的房間中央只靜靜佇立著一尊佛像。超過九頭身的細瘦身軀之上，是一張掛著靜謐微笑的臉龐。右手微微朝上伸出，彷彿要對信眾施捨什麼，而左手則優雅地拎著一只淨瓶。兩條天衣自身側輕輕垂掛到腳邊，勾勒出優美的曲線。而當我們移動到側面時，又隱約可以看見身軀與天衣皆微微呈現Ｓ形的弧度，讓人忍不住讚嘆，真是一尊美得很低調的佛像！

　　離開大寶藏院之後，我們再度沿著同樣的走道通往東院伽藍，與上回不同的是，路旁的土牆因年久失修而歪斜，遂擺了木頭架子支撐，以避免倒塌。是說，用的似乎是有點年代的木頭。不禁感嘆著，在世界遺產的千年古寺裡，連支撐牆面之物都如此講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