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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生宮門前的牌樓,可惜已經完全改建過,嗅不出一絲古意了......

 

♠K:唭哩岸

 

經過連續幾天的陰冷雨天之後,今天終於迎來了短暫的溫暖陽光,真是一個出遊的好天氣呢!讓我迫不及待地想要趕快開始今天的台北城市記憶之旅了!照例,請你抽一張牌……那麼,是♠K啊!很好!出發!

今天要帶大家去看的,應該是漢人在北台灣的歷史起點,也就是一處名為唭哩岸(舊名為奇里岸)的聚落。是說,唭哩岸這個名字,聽起來就怪怪的,不像是漢人會取的地名。是的,這其實是原住民取的地名,因為這裡曾經是凱達格蘭族唭哩岸社的居住地,而唭哩岸(Ki-Lrig-an)一詞,在南島語系的語言中,似有海灣或河灣的意思,由此也可見這裡曾經是一個瀕臨大河的原住民聚落。

在正式帶大家到現場走走之前,還是先稍微介紹一下背景資料好了。話說在很久很久以前,在明朝、清朝和日本都還沒有登上台灣歷史舞台之前,這裡就有漢人移民前來開墾了。當然,是從原住民手中取得的土地,只是,取得的過程並不全都那麼光明正大。不過,關於這一段故事,其實屬於另外一趟旅程,我想你們應該很清楚才對。

雖然說早期的漢人移民與凱達格蘭族之間經常因為土地糾紛而產生摩擦,但是由於前來開墾的幾乎都是單身漢,使得漢人族群內的男女比例異常懸殊,這也間接促成了族群的融合。為了傳宗接代與取得土地等理由,這些單身漢紛紛與凱達格蘭族女子通婚,據說至今當地聲勢最大的謝姓與潘姓這兩大家族中,就有許多是漢人與原住民通婚所產生的後代子孫。

當然,有漢人聚落就會出現廟宇。最遲在西元一六七零年左右,在這裡開墾的漳州人和泉州人就共同集資,在今天的吉利公園附近興建了一座供奉神農氏的小廟,名為五穀先帝廟,這就是今天的慈生宮。既然拜的是中國神話中的農業始祖神,代表居住在這一帶的人與後來陸續興盛的艋舺與大稻埕等地區,以商販運輸業為生的先民不同,是一群以務農為主的莊稼漢。

這些莊稼漢靠著得天獨厚的地理條件,把唭哩岸一帶耕耘成當時北台灣最主要的稻米產區,並迅速累積財富,沿著今天立農街兩側建立起繁華的市街,這就是有台北第一街之稱的唭哩岸老街。而今天我們一般稱為石牌的地區,其實就是從唭哩岸老街延伸出來的廣大田園地帶。不過,被稱為石牌的新興聚落,其實最早是指石牌路以東的地區,也就是說,今天的石牌有一大半以上的地區其實應該要叫做唭哩岸才對。

 

關於我對石牌,啊!不對!應該要說是唭哩岸的記憶,主要集中在小學四年級到六年級上學期的這段期間,也就是搬到吉利街公寓,並從城中的福星國小轉學到石牌的立農國小之後。

當時這是一所剛成立沒多久的學校,校地很大,還有一個超大的操場。照理來說,我應該要很快樂才對。可是,剛轉來的時候,老實說,我過得挺痛苦的。遠離了熟悉的同學朋友與市中心區,來到這個陌生的鄉下地方(至少對當時的我來說如此),一開始適應不良的我不但交不到朋友,還得要與不斷欺負我的人朝夕相處。於是,漸漸的我越來越討厭去上學,終於有一天,走出家門的時候,我暗自決定要逃學。

可是,一個小四學生穿著制服背著書包還帶著便當袋,能逃到哪裡去?結果就看到路旁有一大片藍色塑膠布蓋著層層堆疊的瓦楞紙箱子,靈機一動的我趁著四下無人,就偷偷溜進其中,爬到紙箱上面去,並且真的在那裡躲了好幾個小時。老實說,這段期間我到底做了些什麼?其實完全不記得了,除了濃烈的紙箱氣味與陽光透過塑膠布映照進來的異樣色彩之外,只知道最後偷偷倒掉沒有蒸的便當菜,然後在大家開始放學的時候溜回家裡。

從那次之後,雖然我再也不敢回去那個紙箱堆(因為有臭酸的飯菜)了。但還是陸續逃學了一兩次,有時候躲在家附近公寓通往頂樓的樓梯間裡,有時候則是在無人管理,堆滿木板雜物的工地裡晃蕩。說實話,如今想來當時沒有遇上壞人或發生危險,真的是非常幸運的一件事。話雖如此,逃學的事最後當然還是拆穿了,被老爸狠狠揍了一頓。

四年級結束後的那年暑假,我到榮總去做了治療疝氣的小手術,在左下腹部留下一條大約三公分的疤痕。剛做完手術回家的那天,為了幫助我轉移注意力,老爸特別打開電視讓我看。當時剛好在播我最喜歡的頑皮豹卡通,沒想到,只看了不到三分鐘,老爸就把電視關掉了。為什麼呢?因為我笑得太厲害了,反而使傷口變得更痛……結果大約有一個星期左右的時間,我被規定禁止看卡通影片。這應該也算是一種無妄之災吧!

 

根據史料顯示,當時的唭哩岸居民握有三大經濟利器,除了河灣沖積平原上豐沛的稻米產量之外,還有以基隆河連接淡水河的河港水運,以及靠山吃飯的傳統打石行業。

啥?打石是什麼?抱歉,看樣子這裡似乎有必要稍微解釋一下。所謂的打石就是一種開採並切割石材的古老行業。唭哩岸聚落以北有一座小山,人們稱為唭哩岸山,山頂上有一大塊平坦方正的岩石,遠看就像一艘從浪頭上浮起的軍艦,所以被稱為軍艦岩。

構成這座山的是一種名為石英砂岩的特殊石材,這種石材堅固耐火抗風化,又易於人力切割,所以很早就被利用在建築上,像是台北城的城牆與北門附近的撫台街洋樓就是用奇里岸石堆砌而成,而北台灣就有許多傳統寺廟與宅第也都使用奇里岸石。據說在北台灣,只要是外觀淡黃色中略帶玻璃閃光,切割面布滿穿鑿溝紋的石材,基本上大概都是來自唭哩岸採石場的石材。

這種石頭的好處還不止於此,因為奇里岸石的石英含量據說高達百分之九十以上,可耐近兩千度的高溫,所以很早就普遍應用在金屬煉爐與石窯的建造上,是發展工業不可或缺的材料。因此早期唭哩岸的居民很多都在農閒時期投入打石業,成為農家的重要副業,更有人因而累積不少財富。

不過,唭哩岸聚落雖然在日據早期進入全盛時代,卻因為河道淤淺與鐵路的興建,逐漸失去了水路轉運點的發展優勢,而被離鐵路車站更近的石牌聚落所取代,甚至逐漸被大家遺忘,直到近幾年才又開始受到重視。可惜的是,立農街兩側的老街建築卻也悄悄的在這段期間默默消失,紛紛改建為公寓大樓。如今只剩下極少數的街屋還保有部分原始樣貌,實在是有點可惜啊!

                            

升上五年級之後,來到一個新的班級,我也終於習慣了此地的生活,才逐漸與大家打成一片。對了,說到這個,我記得當時班上的班長姓潘,住在一棟由奇里岸石砌成圍牆的兩層樓洋房裡……現在回想起來,莫非他就是漢人移民和凱達格蘭族通婚的後裔?

這時,老爸開始送我去導師家補習,並和一同補習的幾位同學結成好朋友。不過,最讓我開心的應該是,老師家有一整面牆那麼大的書櫃,裡面擺滿了幾十本銅板紙全彩精印的百科全書,有介紹世界地理的,有介紹古文明國家的,也有介紹科學新知的……每一本都讓我愛不釋手。開始上課前或者下課後,我總是藉故待在老師家看書,對於當時的我來說,這應該是最幸福的一件事了。

也是在這時候,我加入了學校合唱團的中音部,同班的團員剛好都是在老師家補習的朋友,雖然當時我們學校的合唱團很弱,每次出外比賽都只是磨練經驗而已,但是兩位指導老師都非常溫柔開朗,在她們的指導下,我學會了十來首當時流行的兒童合唱曲。直到今天,我都還不時會想起這些歌曲,甚至偶爾還能唱個幾首來自娛。至於歌藝嘛……就不要太計較了,開心比較重要。

此刻回想起來,那一年半的時光或許是我小學時代最快樂的一段歲月了。一方面,幼時大量的閱讀經驗在此時發揮了功能,不論是說話課時向同學講述童話故事,或是同樂會時帶領三五好友即興演出短劇,都在同學間獲得熱烈的迴響。另方面,在老師家補習與參加合唱團,也讓我得到不少額外的注目與關愛。

雖然,長大後知道這其實是小學校園裡普遍存在的某種類似貴族般的特權存在,也知道為了讓我打入這個貴族圈子,老爸付出了多少心血與金錢。而如今在妻的學校中,我們最討厭的正是這樣的學生與家長,以及造成這種階級現象背後扭曲的教育心態……。但是無可諱言的,這段身為既得利益者的經歷在我幼小心靈中埋下的種子,至今依然還是提供著我生命中無可取代的養分。

只能說,我並沒有利用特權欺負踐踏別人,也沒有因此而狂妄自大,只是藉由這樣的狀態吸取了一點自信與快樂回憶,這樣,應該不能算是過份吧?大概。

 

現在,你站立的地點,是在台北捷運石牌站與唭哩岸站之間的高架鐵道下方某處,眼前是一條斜斜切進社區巷弄裡的狹窄道路。導遊說,這就是立農街一段的街尾,也是唭哩岸老街之旅的起點。

追隨著導遊的腳步,你一路看著道路兩側布滿四五層樓的公寓房子,早已看不出當年台北第一街的古樸風貌。只是,偶爾在堆滿古董器物的倉庫(或者其實是商店?)或牆邊隨意堆置的奇里岸石塊、路旁菜園中一株蒼勁偉岸的老樹,以及一整面快要傾頹的奇里岸石牆之間,依然能稍微嗅出一點點唭哩岸老街曾有的繁榮與古老。

不久,你突然感覺腳底下路面的觸感不一樣了。低頭一看,竟然是由切割方正的奇里岸石與紅磚鋪成的道路,一抬頭,慈生宮的牌樓就在左前方巍峨地矗立著。若不是背後襯著的背景不是青山綠樹而是高層公寓大廈,你差點要以為是導遊啟動了時光機器哪!

走向慈生宮,你首先注意到的是水泥牌樓前豎立的古樸石獅和抱鼓石。仔細一看,石獅腳下刻著曾經被刻意抹除的昭和年號,於是你知道這是在西元一九二七年整修時所建造的古物。很可惜的是,廟中日據時代遺留的古物已經非常稀少,建廟初期的遺品更是蕩然無存,所以雖然空有三百多年創廟歷史,堪稱北台灣數一數二的古廟,慈生宮卻並未受到政府指定為古蹟。或許,當地信眾比較希望維持現在這個樣子?

進入三川殿後,左側龍邊牆上鑲嵌的一排碑石吸引了你的注意,看著那些光緒、昭和與民國等等年號,這才稍微找回一點歷史感。雖然如此,當你仔細看著那些現代匠師創作的歷史故事與花鳥走獸透雕石牆,還是能感覺到匠師保存古典建築規格與傳統裝飾技藝的努力。無論如何,只要稟持信仰與誠意,投注心力去做,我相信神明是看得見的,人們也是看得見的。

接著你跟隨導遊走進正殿,在神農大帝尊前默禱一番。回頭一看,哇!八片門扇上細緻地描繪著各種傳統門神。最外圍的龍虎兩邊門上分別畫著代表風調雨順的魔家四將,接著兩片單扇門上畫著代表加官進爵的兩位太監,最後正中央的門扇兩側畫著秦叔寶和尉遲恭兩位唐朝大將。雖然嶄新的色澤少了古蹟特有的風韻,但是你知道那圖案是按照傳統風格製作的,還是非常引人注目。

走出正殿前,導遊指著虎邊側廂說:『這裡原本供奉的是媽祖神像,據說這是一尊漂流神,當初先民在五分港邊發現後就迎奉到此,與神農大帝共享香火。後來有一年,正殿因風災毀損重建,所以暫時將媽祖神像遷移到關渡宮去,結果當重建完畢欲迎回神像時,媽祖卻表示要駐留在關渡宮。於是從此就稱關渡宮的本尊媽祖為大媽,慈生宮的媽祖為二媽。如今每年正月十六日,信眾們會恭迎二媽回娘家,成為唭哩岸聚落的一大盛事。』

參拜完慈生宮,沿著立農街繼續往西走,不久就來到立農國小的校門前。據導遊說,這一帶在過去稱為下街,是唭哩岸聚落最繁華的商業區,而慈生宮以東的頂街則是比較具有農家景象的區域。

解散前,導遊還特別說明,今天由於時間因素,只能帶大家逛到這裡。其實捷運唭哩岸站北側還有一條老街,雖然當初是比頂街更加偏僻的地區,如今卻依然保有一些古老的村屋,值得一看。而後山的唭哩岸自然步道,除了有不少奇里岸石遺構可供憑弔之外,更有豐富的自然景觀可以欣賞。總之,下次有機會一定要親自來走一趟。

 

當我繼續這麼回想著的時候,突然覺得,小學這一段的石牌生命記憶裡真的充滿了歡樂與冒險,好像是一場熱鬧有趣的頑童歷險嘉年華。

或許是那時候老爸工作忙碌沒空管我,每天寫完功課之後,我都像野孩子一樣在附近到處亂跑。當時附近有很多建築工地,我經常和附近的小孩一起在堆滿範模木板的工地裡玩捉迷藏或打仗,在充斥著鐵釘與碎玻璃的泥地上奔跑追逐,拿起石頭就往對方的陣地砸,奇蹟似地,我一次也沒有受過什麼傷。

倒是有一次新年期間,在石牌公園附近和同伴玩水鴛鴦炮,當對手點燃水鴛鴦丟過來時,就趕快撿起來再丟回去,直到爆炸為止。有一次鞭炮真的就在我手中爆炸,至今右手虎口還有一個很小很小幾乎看不見的疤痕。

至於另外一段記憶就比較嚴重了。那次不知道為什麼偷偷牽了鄰居的腳踏車就往陽明醫學院的斜坡上騎,到了斜坡頂端後開始回頭往山下衝。結果下面剛好有一輛小轎車開上來,等我注意到了想要減速閃避時,才發現那台腳踏車的煞車壞了,當場只好向旁邊一倒。雖然運氣夠好閃過了車子,可是左手臂上已經鮮血淋漓,至今當然也留下了一些疤痕……。

野蠻人的遊戲就到此為止,接下來講點正常小孩會玩的。當時我家隔壁有個比我小上一兩歲的孩子,他爸爸是貨船船長,所以每次回來都會帶一些稀奇的玩具給他。他常常邀我到他家去跟他一起玩,當時日本最有人氣的超合金合體機器人我們幾乎都玩過了,有時甚至把玩具攤滿整個客廳地面,來一場機器人大戰!

有一次他帶我穿過鐵路到北邊去找他的外婆,老人家看到我在別人家作客的樣子,還一直笑稱我是個『小老頭兒』。我想,他的家人如果知道我在外面野成什麼樣子,應該不會讓我當他的玩伴罷!

對了,五年級的時候還發生了一件好事,那就是老爸和現在的老媽結婚了。從此我不但有了媽媽,還多了一大家子的親戚,有外公外婆,也有一堆阿姨舅舅,雖然我與他們沒有血緣關係,但他們對我都非常親切溫暖。關於我老爸老媽和外婆家的故事,就留到以後介紹萬華的時候再繼續講好了。

然而好景不長,六年級上學期快要結束的時候,老爸當時自辦的英文週刊因為銷量不好,虧了不少錢,無法再負擔這裡高昂的租金了,只好決定搬到板橋我老媽娘家暫時閒置中的公寓房子裡。

寒假裡跟大家宣布這件事的那天,我和好朋友們都哭了,不過搬家的事情已經是無可挽回的事實,雖然依依不捨,我們也只能接受。直到今天,我還記得和大家在石牌公園分手時,好友們一直揮手跟我說再見的畫面。

只不過,後來回想起來,小孩子還真是一種現實的動物,一旦不在眼前,關係就會立刻淡化掉。雖然當時彼此信誓旦旦的說要常聯絡,要當一輩子的朋友,還互相交換了聯絡的地址電話。但是搬家之後,老實說,我一次也沒有聯絡過他們,只是偶爾在想起來的時候,從抽屜深處翻出當時他們寫給我的那本小小紀念冊,僅憑想像重溫舊時情誼……。

是說也真奇怪,既然想念,為什麼不直接打電話聯絡呢?我想,那應該是基於一種面對現實的恐懼吧!害怕真的撥了電話過去的時候,發現其實已經無話可說,甚至早已被對方遺忘。過去的時間越久,對彼此友情的信心就越薄弱……是的,我其實是個膽小鬼啊!

 

嗯……又到了要跟大家說再見的時候了。雖然今天走得很愉快,但是冬天午後的天色已經向晚,風也越來越冷,那邊那位朋友好像已經在打噴嚏了,大家還是早點回家休息吧!當然,請不要忘了帶走重要的隨身物品,包括那副撲克牌。那麼,今天的行程就到此為止,感謝大家陪我走這一趟記憶之旅,我們下回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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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生宮內牆上的奇里岸聚落古地圖,刻畫出奇里岸老街的過往風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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