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好幾個星期的陰雨之後,陽光終於回到人間,坐在書房的電腦前,涼風穿過左邊的窗戶,吹動門前的鐵風鈴,錚錚鏘鏘,再通過客廳,往吸飽了一大片陽光的落地窗外流去。音響裡播放著韋瓦第四季的第一樂章,另一半躺在沙發上讀一本跟日本街貓有關的書,喵喵在落地窗前的門毯上打瞌睡,鳥鳥在廚房流理台上唱歌,更遠的地方,鼠們還在窩裡做著與美食有關的夢
……。在這樣閒暇的午後,我忽然想要說一個跟京都一點關係都沒有的故事。

  說是沒有關係,其實並不那麼肯定。這麼說好了,我今天想要寫的,是寄居或常住我家的那些膽小動物們。而自從有了這麼多動物,我們跟京都的距離似乎又更遙遠了。

  我家目前有七隻黃金鼠,一隻橘斑米克斯貓跟一隻正在學飛中的白頭翁。眼尖的朋友應該已經看出我家動物們的矛盾之處,對了,為什麼我們家的動物之間,關係都要這麼危險呢?但其實,我家的動物中,貓膽子最小,怕鼠,對鳥則是好奇和嫉妒居多,而鼠和鳥又各自以不同程度與向度的膽小著,是的,我家是膽小鬼的天堂!

  關於我家的動物,黃金鼠們應該算是元老。從八年前第一隻肥肥開始,我家每年陸續有鼠遷入、出生、死亡……歷經好幾個家族興衰更迭之後,如今已是奈良一族的天下,由舅舅京都先生領軍,旗下六兄妹分別是金閣、銀閣、一、二、向日,以及唯一的男生東淀川(唉呀!真是不好意思!戀京成癡的我連家裡的鼠都要以京都的地名為名,真是讓大家見笑了)。這七隻鼠住的都是單人房,每隻鼠還配有一個鼠球(透明的球形鼠玩具,可以讓鼠兒自由在房間內遊走運動),每隔幾天就會讓他們出來放放風,跑跑步,相互交際一下,挺愜意的。 

  養鼠八年,原本應該就這麼從一而終下去的,誰知,去年底,一隻從路旁衝出來的小貓破壞了這原本封閉的世界。說實話,對於是否應該養貓,我們原本是非常掙扎的。畢竟,貓和鼠本屬天敵,既然養鼠在先,似乎不宜引貓入室。然而這隻仔貓熱情地纏了我們一個月,每日晨昏重複著高舉尾巴的迎接儀式。然後,不忍如此單方面的示好,我們開始回報以兩個月的定時餵養。在這三個月的接觸裡,貓與人之間愈發纏綿,從磨蹭進展到抱抱,從三分鐘的餵食進展到一個小時的樓台會加十八相送,我們越陷越深,終於在今年初把貓抱去了獸醫院,再帶回家裡。

  一開始,我們擔心貓欺負鼠,所以把原本當作客房兼衣帽間的「魚の間」(因為以前曾在那裡養鬥魚)清理收拾了,改稱「貓の間」。而鼠仍佔據著客廳一角的老位置,如此貓鼠分途,應該皆大歡喜了。結果貓不從人願,一開始安居貓籠,然後慢慢擴充版圖,等整個「貓の間」都確立勢力範圍之後,就開始圖謀開疆拓土,要打客廳的主意了。誰知,當貓和鼠相遇的瞬間,貓竟然害怕了,雖然不至於狂奔回房,但也是小心翼翼地伺候著鼠老大的動向。到後來,我們還得在放風時間在「貓の間」的門口鋪設堡壘,以免鼠老大們乘著「坦克車」(其實就是鼠球啦)長驅直入,侵略貓土。每每看著貓夾著尾巴跨過堡壘逃回「貓の間」,而鼠球們接二連三地衝撞堡壘的場景,總讓我們哭笑不得。

  後來我們慢慢發現,我們家的貓不只怕鼠,還怕打雷,怕鞭炮,怕選舉宣傳車,怕陌生人,怕落地窗外的陽台,怕出門,怕看醫生,甚至怕朋友帶來的,比他年幼的小貓。當他怕到極致的時候,會撲上我們的手臂或肩膀要抱抱,唉呀!我們真是撿到一隻膽小貓了。

  說完了鼠和貓,接下來輪到鳥了。上個星期三下午回家的時候,另一半在公寓大門前的車子底下聽見了鳥叫聲。我們尋聲探頭看去,一隻翅膀剛長齊而尾羽還短短的小鳥竟從車底跳出來。因為這條巷子貓狗眾多,為了安全起見,我們只好暫時將他抱起,而他竟也像似不怕生的乖乖讓我們帶去獸醫那裡。獸醫說:「他是一隻野生的白頭翁幼鳥,連我都沒辦法照顧,你們最好把他帶去公園放生,讓他回歸大自然。」聽完醫生的說法,我們雖然擔心、雖然不捨,還是把他帶到家附近的公園。

  來到一處人煙較少的地方,將鳥放在矮樹叢旁邊的地上,只見他拍拍翅膀飛到僅及腰際的樹叢上,然後對著我們鳴叫。另一半伸手向他,他似乎餓壞了似的,竟張開嘴來向手指頭索食。我們在那裡掙扎良久,中途還有好奇的小孩和大人前來圍觀,待人們紛紛走開,我們互看一眼,決定還是先行將鳥帶回家中照顧。

  當另一半向鳥伸出手,他看我們兩眼就站上手掌,我們對他說:「你如果想跟我們回家,就好好站著不要亂動;但是如果你要自己去找媽媽,那就飛走吧」結果在回家的路上,鳥就這麼乖乖站在手指上,直到進門才把他暫時安頓在鼠鼠的外出籠裡。

  經過兩天手忙腳亂的上網、問人、買飼料、借籠子,如今小鳥總算暫時在我家安頓下來,不過,他也跟貓一樣,對於前陽台有強烈的恐懼反應。莫非,他們對這個巷子都有共同的不堪回憶?

  然後,問題來了。貓原本穩居的新歡地位,一旦被鳥搶走,便開始不安起來(真是不像話!一隻每隔二十分鐘就吵著要吃飯的雛鳥,你這個貓大哥是要跟他吃什麼閒醋啊!)。剛開始,貓總是亦步亦趨的跟在我們後面觀察我們如何餵鳥,然後少不了要趁機向我們勒索一番,討點零食吃吃。接著,貓開始趴在鳥籠子前面饒富興味的仔細觀察。我不知道他打的是什麼主意?我只能盡量把鳥籠放在高處,然後威嚇想要向上爬的貓!

  誰知,昨天我們竟看見了令人啼笑皆非的一幕:經過兩天休養的鳥,如今精神已經好很多了,當他伸開翅膀打理自己時,貓竟然被嚇得唉唉叫!天哪!這隻超級膽小貓!於是,為了讓貓安心,也為了讓鳥逐漸適應戶外,為將來的野放做準備,我們只好在天氣好的時刻把鳥籠放在後陽台,直到傍晚才收回書房準備讓他就寢。

  如今,鼠、貓與鳥總算各自佔有一塊自己的領域,膽小鬼動物園裡曾經一觸即發的緊張形勢已逐漸平復,雖然可憐的貓已注定被打成全家最低階的小弟小。嗯……不對!最低階的好像是擔任打掃奴隸與餵食保母的我們夫妻兩耶!突然之間,我有一個新的領悟,原來我們已經被這條巷子裡的動物們認定為「會收容飢餓小動物的大善人」了!而且,會主動來「投靠」我們的都是在動物社會適應不良的膽小鬼!真是傷腦筋啊!

  此刻,我正走出書房去喝水,剛剛被另一半換完窩,準備回房睡覺的鼠族家老京都先生冷冷的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彷彿在說:「活該!誰叫你們一天到晚老是帶些不三不四的街頭流浪漢回來!自己惹的禍自己想辦法!不要哪一天搞到連我們一家都待不下去,到時你可別後悔!還有,我要去睡覺了,傍晚之前別來吵我!」

  回到電腦前,把這篇文章的最後一段打完。停手之前,我不禁開始猜想,下一隻會是什麼樣的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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