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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三造訪而在這次上京時讓我們訝異的,又豈僅只有東寺?

說起來,如果純粹只比較參拜次數的話,這幾年,我們與晴明桑之間的關係很可能還比弘法桑要親近一點。

如果說弘法桑是故鄉村子口的大榕樹,屬於每次返鄉與離開時都要打聲招呼的重要存在;那麼晴明桑就是老家院子裡的那株桂花,每天出門前都會順便瞧上一眼,晚上回來時或許看不見了,卻還隱約可以聞到若有似無的馨香……。

自從二零一零年開始在早春冬日上京之後,住在堀川今出川一帶就幾乎變成了每次上京的定番。而潛移默化之間,我們與晴明桑也越來越親近,幾乎要自認為是氏子了。

當然,自己也很清楚我輩異邦旅人要成為氏子是絕對不可能的,一切只是我們一廂情願的幻想而已。

而不知怎麼開始的,在去年第九次上京期間,我們已經養成了幾乎每天展開旅程之前都會先順道拐去晴明桑門口鞠個躬的習慣了。

然後這一次,我們的習慣變得更進一步,每天出門後都要先到晴明本殿前,漱洗、賽錢、搖鈴、二拜二拍一鞠躬……接著或許是摸摸厄除桃,或許是抱抱大楠樹,行禮如儀。

說不出到底是為什麼,我們兩人之間也沒有經過什麼特別的討論或決定,就是越來越喜歡晴明桑,就是覺得應該要這樣,然後自然而然就這樣了。很奇怪不是?我自己也這麼覺得。而且心裡其實很清楚,這並非信仰,而是親近,就像是每天出門前與鄰家婆婆打招呼一樣自然。

或許也有一點點期待,透過這樣的儀式,讓一整天的旅程變得順利起來。

我不知道京都人是怎麼看待這些神明們,或是如何跟這些神明打交道的,永遠不可能搞清楚。但是我知道在這樣的日漸親近與微小祈願裡,我們與晴明桑之間,已經不再是一般觀光客與知名景點之間的關係了。

有趣的是,相信(請容我迴避信仰這樣的特定說法)這件事,有時候真的很神奇。因為相信我們與晴明桑之間建立了這樣的關係,所以每次走進晴明桑的大鳥居,就會自然感受到善意,彷彿門前的狛犬與橋頭的式神都點頭了,晴明銅像的笑意也更濃了,似的。而抱著或摸著大楠樹時,也能隱約感覺到某種溫暖的宛如心意一樣的東西。

雖然,這也有可能只是我自己執拗的幻覺罷了。

日子一天天過去,終於來到二月三日晚上八點,也就是晴明神社舉行節分星祭的時刻了。這個有點冷門的小祭典我們曾經參加過三次,這次已是第四回。對了,或許有朋友記得,去年在祭典最後高潮的追儺之儀中,癮士妻差點撿到巫女射出來的破魔矢。而今年,雖然依舊沒有想要把構成追儺結界的破魔矢帶回臺灣的打算,還是稍微期待著會不會有幸摸到擁有神力的破魔矢。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七點半過後,只見巫女拿著梯子和草席在本殿前靠近我們的圍牆邊上不知道在弄些什麼。記得之前參觀節分星祭的時候,巫女並沒有在這個位置做類似的準備工作,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終於,祭典在靜謐的氣氛下開始了,一樣的程序,一樣的成員,一樣低調而莊重的儀式。只是,今年在我們左邊一直有位操京都腔的中年男性,在儀式進行中依然不斷以非常干擾的音量大聲向朋友說著什麼,聽那語氣,好像是在炫耀他有多熟悉這個祭典似的……。

我不禁思考著,既然這麼熟悉,難道不知道在這種時候大聲說話是對神明與神職人員很沒禮貌的嗎?而這樣粗魯的行徑,竟然出自一位疑似土生土長的京都通,只能說,一樣米養百樣人。

很快的,短短十五分鐘不到的儀式即將迎來最後的高潮。只見巫女提著弓站到殿角,依序對著本殿的四邊斜角放箭,咻~~只見破魔矢畫著拋物線,落在屋簷之外,咚的一聲又掉回圍牆裡,結束了。

嗯!原來那放在圍牆上的草席,是為了防範破魔矢像去年一樣不小心飛出去而做的安全措施啊!

站在人群逐漸散去的廣場一角,我轉頭望著隱約浮現於黑暗中兀自帶著莫測高深表情的晴明塑像,開始反省起來。是啊!站在神明的角度,妄想搶下破魔矢的妻與儀式中一直舉著相機的我,和剛剛那位在安靜肅穆的祭典中高談闊論的先生,到底有什麼不一樣?一想到這裡,我不禁微微冒出了羞愧的冷汗。

而晴明始終微笑無語,神職亦恍如渾然未覺,那我是否也該放下那些自以為是的執念,轉而接受這白裡帶黑、黑中有白的渾沌太極,才是芸芸眾生雜居世間唯一的真理,因而停止虛妄的批判與標榜,放過別人也放過自己呢?

可是生而為人明明就是會有立場的,不是嗎?世間的道德與情理、習俗和規範,又該被放在什麼位置?是該放開手腳,在沒有明確座標的汪洋中隨波漂流;還是該閉上眼睛,在心裡默默以自己為永恆自轉的宇宙中心?

這幅在祭典末尾不小心掀開的太極圖卷,直到今天都還在我心裡迷惘著、苦惱著、掙扎著……。DSC_07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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