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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五點多,利木津巴士沿著高速公路飛快地駛向大阪灣,窗外天光猶仍汪在一大片混濁寶藍之中,只幾許清淺靛色如水彩暈染般透露了破曉前的預兆。我望向窗外無聲向後飛越的點點燈火,雖然離情依依,意識卻逐漸朦朧起來……。

這是我們第一次搭乘利木津巴士。除了兩千零一年第一次上京時,因為路況不熟而搭錯車之外,我們每次往返關西空港都是搭乘關空特急はるか號。理由無他,就是快。雖然旅行的步調有時需要緩慢,但從關空到京都車站的這一段來回,總是希望能以最短的時間度過。

然而這一次卻因為買到時間較差的機票,行程最後一天的清晨就得從京都出發,此時第一班はるか號還沒有發車,然而如果等到五點四十五分搭上第一班はるか,就有錯過班機的危險。

當時我們也考慮過利木津巴士走高速公路可能碰上塞車,或許改搭車體較小的計程車也是一個選擇,但是搭計程車雖然可以直接從旅館出發,從各種方面來說都很方便,無奈價格實在是太貴了,所以最後還是沒有選擇這個方法。

為了要在一大清早趕到八条口的候車處,前一天晚上收拾好行李早早就休息了。二月八日清晨,匆忙漱洗之後又繼續整理行李,五點不到就提著兩大箱行李下樓,旅館的經理本田桑已經幫我們叫好了計程車,在櫃臺前等待。雖然是第四次投宿這間旅館,和本田桑也已稍有交情,但是這麼麻煩他還是第一次。帶著幾許感謝與抱歉,我們向本田桑道別,心中默默盤算著下一次再來時,得要帶點伴手禮了。

終於,帶著些許睡意與疲憊,我們搭上了空無幾人的利木津巴士,朝向關西空港駛去。巴士快速穿過燈火闌珊的京都街頭,車窗外的天空依舊一片漆黑,或許是因為被高樓所遮檔,這一路上既看不到京都塔也看不到五重塔,就這樣在淒冷的早春清晨離開了京都,沒有與任何老朋友道再見。

這麼孤寂的離別,還真是第一次啊!

既然窗外的街景如此暗沈而陌生,那麼就乾脆閉目養神一下好了,在一片安靜的黑暗中,過去這幾天的旅程像跑馬燈一樣輪番浮現。那裡面有喜悅、有悲傷、有驚喜、有失落、有巧遇也有錯過……就像往常的其他八次旅程一樣。但是,其實我隱約感覺到這次有一點點的不同,某種像是缺憾或者危機般的存在。

那到底是什麼呢?好像很難簡單用三言兩語形容。上京九回,早春四度,這一次,我自己似乎有一點彈性疲乏了。並不是對京都的愛減損了,但是感受力與新鮮感確實在下降,因此在旅程的最後幾天竟然有一時不知該去哪裡的游移。而一切似乎不單純僅止於此,隨著年歲的增長,自己和家人的境遇與健康狀況都逐漸在走下坡,甚至於整個世界都處在一種瀕臨失序的狀態裡,看不清眼前也望不見未來,嘆氣的時刻越來越多,喜悅的片段越來越少……。

雖然說,越是在這樣的時刻,人們才更需要旅行,或許。但是實際出來旅行了,卻一直被現實的鬼魂糾纏,眼前總是時不時籠罩在一片薄霧之中,這樣怎麼能盡興享受京都之美呢?

然而,我真的能把一切都歸咎於外界,自己一點責任都沒有嗎?或者換個方式說,我對京都的愛就只有這麼一點點嗎?

就在這麼斷斷續續的思量之中,大腦不知道什麼時候模糊了。周遭似乎有幾位日本大嬸在高聲交談,但是注意力已經因為疲勞與睏倦的逆襲,逐漸被吸入意識空洞裡,遠遠的,我終於落入深沈的睡眠中。

那夢境,如今已然不復記憶。或許在夢醒的時刻,還稍微記得些許片段,但是隨著時間如潮汐沖刷,已經如海邊沙堡般一點一點的被帶走了。只是,印象中依稀留著某種溫暖,彷彿是菩薩在一片黑暗中降下的一縷蛛絲,把我從可能逐漸失去感受力的恐懼中拯救出來。

那夢境似乎在告訴我,京都一直都在,遙遠大海的彼方,不管旅人狀態如何,餘裕與否,京都總是默默等待,等待那靈光一現的相遇片刻。而我們只要把自己交給京都就行了,無論是用什麼方式度過,京都的時光就是充滿療癒。

醒來時,天色已經大亮。透過關西空港候機室的觀景窗望出去,半邊天光穿透厚重雲層暈染出橘黃光芒,這是旅行最後的畫面。

那畫面竟與夢中印象重疊了,而我領受了這預言般的暗示,虔誠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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