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京成癮手札

直到將近一年之後，我才知道，這一趟知恩院參拜，其實是受到祝福的。

雖然被寺方工作人員誤解，事前也沒有做好調查與準備，如果不是因為剛好發現阿彌陀堂前沒有觀光客，我們很有可能會就此帶著遺憾離開；又如果工作人員沒有指責我們，並要求我們補繳拜觀費，我們也很可能在稍事休息過後，就因為怕捲入參觀人潮而選擇直接從來時路離開。

但或許是阿彌陀如來與法然上人的指引，我們就在這個時間點上被半強迫的繳交了拜觀費，並因為想要趕快遠離那個囉唆的大叔，而隨著人群直接進入大方丈內部參觀。為什麼我要特別強調這個時間點呢？因為，後來一查資料才知道，知恩院的大方丈與小方丈其實一般來說是不開放參觀的，觀光客付的拜觀費只包含外面的方丈庭園而已。

那也就難怪外面會有這麼多人排隊了。

總而言之，這一次我們是偶然搭上了『京の冬の旅』企劃的便車，才能進入建築物內部參觀，而且，上一次在這個企劃中開放方丈參觀已經是十七年前的事了。也就是說，我們之所以能夠一覽知恩院七大不思議中的『三方正面真向の猫』與『抜け雀』，其實真的是無數巧合因緣際會之下而成的結果。

那麼就順道來說說這兩件畫在大方丈內部的奇妙藝術品吧！

這兩件作品據說都是江戶初期的畫家狩野信政的作品。這位畫家是狩野派大師兄狩野探幽的女婿，跟隨狩野探幽與眾門人弟子一同參與知恩院大方丈的襖繪（畫在隔間紙門上的裝飾畫）作業，沒想到當時還未成名的他筆下的這兩件作品竟然成為知恩院的七大不思議之二，也真是機緣巧合啊！

『三方正面真向の猫』是畫在大方丈外廊某處杉木拉門上的作品，拉門的左扇畫著三隻擠在一起的小貓，而右扇上則有大小兩隻貓在松樹下遊玩，其中的貓媽媽（大概），不論從正面，左側面或右側面看過去，好像都以正面對著觀看者似的，是一種利用遠近法造成觀看錯覺的技巧。古人不知道有這樣的技巧，還以為那隻貓會轉頭，所以就認為是不可思議的奇蹟了。

說實話，在看古代日本人畫貓的時候，總覺得有點突兀。因為那些貓的表情姿態似乎介於貓和老虎之間，總是猙獰為多，可愛為少，好像正在威嚇觀者一樣。或許當時日本的畫家其實對貓不太有研究，反而是對老虎還比較有概念一點。

至於『抜け雀』就更妙了，在大方丈的『菊之間』裡，狩野信政在主題的菊花之外，還畫了幾隻飛舞的雀鳥做為裝飾，結果因為畫得太寫實了，那些雀鳥不知何時就飛走了，只剩下一串麻雀形狀的灰影云云……。我猜當初可能畫家用的顏料不知為何脫落了，所以才造成這個效果，說穿了其實一點都不神奇。

只不過，現在觀光客來到菊之間參觀的時候，拉門上那一串麻雀全都飛回來了，啊！其實不是鳥飛了回來，而是寺方把原作拆下來妥善保存，並且換上了嶄新鮮豔的仿製品。這樣做，站在保護重要藝術品的觀點上看是好事，但是純就觀賞作品的角度來看，真是稍微有點可惜了呢！

照片？對不起，那裡面嚴禁拍照，有興趣的朋友就自己上網搜尋好了。

原本大小方丈裡面還有很多美麗的襖繪，每個隔間都有可看之處。只是到處都有工作人員盯著觀光客，多少讓人有點不自在，於是乾脆穿回鞋子走下階梯，到方丈庭園裡透透氣。

走出戶外，一陣冷風就這麼喚醒了剛剛被煤油暖爐薰得腦袋昏沈的我們。眼前夾在大小方丈之間的庭園，據說是由一位與著名庭師小堀遠州頗有淵源的玉淵和尚所設計，基本上屬於池泉迴游式的庭園。不過嚴格說起來，這裡其實有不少地方融入了枯山水庭園的要素，例如由爬滿青苔的大小石塊與用耙子梳出線條的白沙組成的『二十五菩薩之庭』，就讓我想起龍安寺的方丈庭園。

相較於人聲鼎沸而幾近純粹的龍安寺石庭，這裡雖然遊人稀少，庭園本身卻似乎吵鬧多了。然而在這差異裡，其實無關格調高低，只是本質不同罷了。

四處觀望之際，我忽然發現大小方丈的檜皮葺屋頂上尚未被太陽照射到的角落裡，還殘留著東一堆西一片的積雪，涓涓而下的水滴不斷順著屋簷落下來，彷彿聽得見雪溶的聲音似的。低頭一看，水溝裡也還留著些許花白……是說，在將近午前十一點，陽光照耀的這個時間點，竟然還能看見殘雪，不知該說是早上的雪下得夠大，還是這裡的氣溫真的很低呢？

穿越黑門走出知恩院，站在神宮道與華頂道的交叉路口，看著陽光倏忽消失的天空，我徬徨著，又冷又餓的此刻，接下來要往哪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