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京成癮手札

在二月堂上憑欄遠眺，腳底下之前走過的的東大寺建築群盡收眼底，稍遠處樹叢外看得見大仏殿屋頂上的鴟尾，再過去是一抹隱沒在霧靄中的生駒山脈，而奈良市街就夾在遠山與樹叢之間，依稀可辨……。只是，後來才知道，眼前這風景其實還可以更美。然而我們卻錯過了。

離開法華堂，下一站就是二月堂了。站在山坡下眺望這棟造型有點奇特的建築物，心中不禁想，為什麼要蓋成這個樣子呢？

在傾斜的山坡上，使用類似清水寺本堂的懸造做法，以大量木結構支撐拔地而起的舞台。整座建築的西側突出於空中，東側與山坡相連，西北南三側有可供行走的舞台（外廊）圍繞，不過，一般觀光客如我的自由行動空間就只有這ㄈ字形的舞台，也就是說，廣大建築物的內部是不開放參觀的。

其實，二月堂會建成這個樣子，完全是實用取向。因為這棟建築物的唯一功能，就是每年舊曆二月（現在則是在三月）初一到十四日舉行的『修二會』，也就是俗稱的『お水取り』儀式，因此也俗稱二月堂。

在為期十四天的修二會中，由十一位稱為『練行眾』的僧侶進行各種儀式，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在大小兩尊十一面觀音神像前，一邊懺悔自己的過錯，一邊祈求國泰民安的『十一面悔過』。而在十二日晚上，練行眾會高舉十一支稱為『籠松明』的巨大火把，突出於舞台邊緣，成為整個儀式中最引人入勝的畫面。

也就是說，之所以要突出於山坡上，或許正是為了讓籠松明的火光可以在取得足夠安全距離的同時，也能讓周圍的信眾都看得到。

據說這座奈良時代建造的二月堂躲過了好幾次的戰亂，一直保存到江戶時代中期，才在修二會儀式中不小心燒毀，經過幕府的資助才得以重建。而更特別的是，堂內的大小兩座本尊十一面觀音，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安置在沒有門扉的櫥子裡，連主持儀式的練行眾都看不見，可以說是絕對的秘仏。

沿右側階梯爬上二月堂，拜觀了有著唐破風屋頂的華麗手水舍，以及南側廊下懸掛著的巨大灯籠與牌匾，又繞著舞台走了半圈，來到朝西的外廊，廊下掛著一盞盞六角青銅灯籠，看起來似乎跟春日大社裡的很類似。隔著欄杆看出去，周遭幾公里之內的景物都一覽無遺……咦？怎麼覺得，這風景好像在哪裡見過？

啊！眼前的風景真的跟清水舞台依稀重疊，雖然那也已是十五年前的模糊記憶了。舞台正下方來來往往的人群，難道不是為了一飲音羽瀑布之水而來嗎？樹叢之外的大仏殿屋頂，是否其實是子安之塔的幻影？遠處那市街之中，應該有一座純白高塔，莫非只是被什麼大樹遮住，看不見罷了？而那一抹遠山，或許其實正是愛宕山或嵐山？

幻想終有盡頭，一回神，眼前依然是奈良，山色也逐漸沾染上一絲淡淡的朦朧暮色，只是，我們就這麼急著往前走，從登廊一路走下二月堂，而錯過了傳說中的夕照美景。

沿著彎彎曲曲的階梯與坂道前行，雖然沿路斑駁土牆在偏西的陽光照耀下顯得古意盎然，建築物上的大小鬼瓦屋簷也展現著形形色色的特殊樣貌，但我們卻無心細看。妻牽掛著遠方家人的煩擾心事，我則擔心著太晚離開會深陷大批觀光客人潮之中，兩人都只能對沿途諸般堂宇投以匆匆一瞥，就這麼繞過雄偉鐘樓與大仏殿，直直朝向南大門而去。

穿過南大門的時候，在阿吽兩尊金剛力士默默的注視下，我與那淡然沈思的神使相遇了。

人潮依然不斷湧入，那鹿卻站在門前，靜靜地朝門內張望，彷彿那裡有一層結界似的。那凝神張望的眼光之中究竟看見了什麼？我不知道。只感覺豁然清醒之際，對於因匆匆趕路而錯過許多深刻感觸的自己，稍微感到有點不耐煩起來。

為什麼呢？為什麼要這麼被世俗所羈絆，又幹嘛如此急躁呢？好不容易來一趟久違的奈良東大寺，為什麼就不能好好享受一下這與京都截然不同的古老、開闊與緩慢呢？

好吧！逝者已矣，悔恨無益。或許，留一個下回再訪的理由，也不錯。

一路走出東大寺，眼尖的我在路旁發現一台眼熟的扭蛋販賣機，仔細一看，那不就是多年前扭到南大門吽形金剛力士的同一款機器嗎？原來這個東西還有在賣啊！我突然想說再試一次，看能不能抽到阿形金剛力士湊成一對。

你問我結果？嗯，掉出來的是興福寺的阿修羅桑……看樣子，真的是要我們再來一次的意思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