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京成癮手札

當林木越來越稀疏，小溪裡倒映著白牆紅柱，我們就進入春日大社境內了。

只不過，讓我訝異的是，此刻的春日大社已是人聲鼎沸。是的，人聲鼎沸，而且是我聽得懂的語言。

距離上一次參拜春日大社，已經匆匆十五年過去了。印象中的春日大社，曾經是一個充滿神靈氣息，天色會突然變暗，周遭會瞬間籠罩在霧靄裡，讓人不禁打個冷顫的地方。雖然還談不上冷清空寂，卻也絕對不至於喧囂擾攘，人們默默的參拜，悄悄的讚嘆，然後靜靜的離開，走的時候還滿懷虔敬與感謝。

然而此刻，身旁盡是絡繹不絕的觀光客，大聲招呼著一家老小，批評著這裡不方便那裡太無聊，轉眼間又像一陣風似的離開。然而當你以為終於清靜了，下一家人又吆喝著出現在你身後眼前……。

我知道這其實是我們自己心態上的問題，此地如今早已是觀光重地，現在又是中午剛過，觀光客最多的時刻，冀望在此時此地尋找多年前神秘清幽的記憶殘影，根本就是痴人說夢！

只是，這差距也太讓人難以接受了。

掙扎片刻，在人潮暫歇的到著殿旁拍了幾張照片，和略顯膽怯的少年神使對上了眼，然後我們終於決定放棄。抱歉了！春日大明神，今天就容我們過門而不入，下回有緣再行過訪。

繞過朱紅迴廊，逆著人潮流向一路往北，觀光客的濃度果然逐漸稀薄起來。

穿過紅柱小橋，建於山澗旁的水谷茶屋貼出了公休告示，在午後陽光下呈現一種寧靜孤寂的狀態。雖然也差不多該坐下來喝碗茶，吃點東西休息一下了，不過光是想像著坐滿觀光客的風景，還是覺得這樣就好。

沿著商店街前的階梯一路往上，陸續與好幾隻年輕神使錯身而過。我突然發現這裡的鹿和奈良公園那邊的稍微有點不同。怎麼說呢？總覺得，這裡的鹿看人的眼神中帶著一種對等而視的味道，甚至偶爾還會出現睥睨的眼神：『汝等區區人類，豈能冒犯我輩武甕槌命座下神使哉！？』

啊！我知道，我知道……這一切都只是我的想像，真相或許只是鹿們已經被前一批路過的觀光客餵飽了，或者剛巧我們手上沒有拿著鹿仙貝，如此而已。但還是覺得，神的使者不就該是這樣的姿態嗎？那樣的鹿，比之一邊鞠躬一邊走過來，在觀光客面前競相爭奪鹿仙貝的傢伙們，要帥氣得多了不是嗎？

在神使的注視下，走上最後一階，抬頭，眼前豁然開朗。

曲線和緩低矮的若草山橫陳在道路右側，左側則是一整排商店街。佔據大半視野的天空藍得透明，還淡淡地掛著一顆幾乎看不見的月亮。才剛剛因為舉行若草山燒儀式而顯得空寂的山坡上，只薄薄地覆蓋著一片乾枯草莖，而路旁的樹木們也都落盡了葉片，只餘光禿禿的樹枝……嗯，不管是草還是樹都還在冬眠啊！或許再隔一陣子就會有翠綠的嫩草再度冒出頭來，據說日本傳統色譜中的若草色指的就是這樣的風景，只是此時此刻還見不到而已。

我忽然想起這裡就是小說『鹿男』中，主角在奈良的最後一天下午鼓勵長岡老師放膽去追重哥的經點場景；也是日劇『鹿男與美麗的奈良』裡，藤原老師（這裡是由綾瀨遙出演，但原著裡可是一位已婚男子）為主角打氣的地方。

好想走上山頂體驗一下喔！可惜這個季節的若草山並沒有開放登山，殘念。

沿著山腳下的步道緩緩地走著，不久之後就看見一群鹿圍著觀光客，爭奪食物的畫面來。剛剛的鹿們果然是因為我們手上沒有鹿仙貝，才能帶著那樣冷靜倨傲的神色罷！神使，也是要在俗世裡求生存的啊……。

繼續前行，右手邊就是手向山八幡宮的建築群。據說手向山八幡宮在明治初年的神佛分離政策前，長達一千兩百多年的期間都是東大寺的鎮守社，兩者一併毀於平重衡南都燒討之役，也同時重建於重源上人之手……總之，手向山八幡宮與東大寺就像難兄難弟一樣，關係非常密切。

在樓門前，我注意到路旁石灯籠裡的窗紙，印著由左右兩隻相對的鴿子圍成一個心形的圖案，真是十分可愛。對了，鴿子是八幡宮主神誉田別命（應神天皇）的神使，但為什麼是鴿子呢？

有一個說法是這樣的，當初應神天皇平定大和時，有鴿子（也有說法是金鷹）在隊伍前領路，所以鴿子就成為八幡大明神的神使。後來創建東大寺時，僧侶奉聖武天皇之命至宇佐八幡宮勸請分靈至東大寺坐鎮時，也有鴿子領路的傳說。

也就是說，會認路的鴿子就是古代人的GPS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