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SC_0014    

  又一次,我們回到了魂牽夢繫的京都。 

  說魂牽夢繫似乎太誇張,太文藝腔了。不過牽與繫是事實,魂與夢也是事實。或許應該要這麼說,在夢想與現實的深處,我們的生活已經自成一個雙重迴路:上京充電與回台耗電,上京花錢與回台攢錢,就這麼循環不已,一晃就過了十五個年頭……。 

  第九次踏上京都的土地,才驚覺自己已經被熟悉與習慣所麻痺。按照熟悉的程序搭機、習慣性的在飛機上手心出汗、依著熟悉的路線通關、在熟悉的月台搭上熟悉的HARUKA看著車窗外熟悉的風景聽著熟悉的廣播,或許也習慣性地在過了桂川鐵橋後開始準備相機要拍攝東寺五重塔……

  然而,另一個讓我感到震驚的是,熟悉的事物總會在某些奇怪的地方岔出了常軌——啊!或許岔出了常軌的其實是我自己的輕忽和怠慢,以及時移勢往的推演與流轉。於是我意外的一路直衝在二十分鐘以內快速通完了關、意外的在綠色窗口碰上大排長龍而等了半個多小時才買到ICOCA優待的HARUKA車票、意外的估錯了時機而沒有如往常一樣拍到五重塔的身影……

  所以,就像文章前面放的那一大張有點不知所云的照片一樣,我們的快門錯過了五重塔。

  不過,照片裡五重塔其實還在,只是被電線桿擋住罷了。看!畫面中間那根電線桿在天際線與建築物交界處是不是有一點點小凸起?看得見嗎?那就是被擋住的五重塔。而旁邊不是隱約看得到一個梯形的黑影嗎?那是講堂的屋頂。

  不管我們輕忽怠慢與否,不管時勢推演流轉與否,不管遇上意外或者錯過與否,東寺與五重塔都在那裡,成為千年上下恆常不變的風景。而京都之於日本或者我們或許就是這樣的存在吧?世間一切都繞著它打轉,人啊風啊雲啊歲月啊朝代啊……它是世界的中心,也是人浮於世的我們定靜恆一的羈索。

  這就難怪了,我們的人總是一趟又一趟的來回於那裡,我們的心總是時而再時而的牽繫著那裡,原來追根究柢就是這個理由。

  時勢越來越混亂,變動越來越快速,年紀越來越蒼老,軀體越來越衰落,我們只有緊緊的抓著京都,定定的望著五重塔,才不至於淹沒於渾濁的洪流之中,才能維持內心的安定與平和,也才能得到再出發的勇氣與力量,罷。就像是佛經故事裡緊緊抓著觀音手中垂下的羈索或楊枝的地獄犯魂,或是歷史記錄中遠遠握著如來掌上繫住的五色絲線的瀕死病人。

P1110952  

  此刻,我們已站在五重塔之前,又一次。

  依然是早已看慣了的熟悉身影,但與妻牽手站在塔前還是從某處傳來一陣顫慄的波動。而雖然已是第三次有幸遇上冬季特別拜觀,得以走進五重塔第一重之內,看見弘法大師畫像的時候,我的鼻頭竟然酸了。身旁的妻也傳來吸鼻子的聲音,不知是天氣太冷,還是……

  直到一個多禮拜之後的今天,我仍然不知道真正的答案。或許我知道,但是這一切都太玄了。無論如何,我想,之前的我有些輕忽怠慢了,但京都大神還是給了我們驚喜,在熟悉的東寺五重塔裡。

  只是,這一趟的上京之旅並不只是驚喜而已。畢竟,這是上京十五年以來最常感到失落,也是背負了最大心理包袱的一次旅行,關於自己與家人在整個混亂時局中的困頓現在與迷惘未來、關於消失的老房子、關於歇業或變質的店家、關於到處整修中的寺廟建築……而另一方面,這次也是近幾回上京以來最為大膽冒險的一次行程,初次拜訪了好幾座多年來一直錯身而過的寺廟與庭園,再度感受到全新的感動與震撼。

  我們就這樣總是在習慣的狀態裡遇到熟悉的人事物,又總是在輕忽怠慢中撞見驚嚇和驚喜;不斷與記憶中的場景與味道錯失,又不斷和新鮮未知的場所與事物相遇……在歷來最短的行程裡遭遇了最多的心理起伏。

  恐怕,這才是京都的常態,而之前的我們只是還沒有能夠看見而已。

  這麼說吧!如果恆常不變是構成京都這個城市精神本質的經線,那麼無常善變就是塑造京都這個城市物質面貌的緯線。唯有經緯交織,牽引出無限延伸的深度與廣度,京都這座城市的時空座標才算完整。

  我發現,旅行是映照旅人身心狀態的一面鏡子。這次的旅行,我們或許因為自身和家人近來所面對的困頓與無常而減損了遊心與玩興,但是無意中卻也隱約與京都的恆常與無常碰撞而冒出了一絲前所未見的火花,大概。

  如是在十五年後,我們終於又稍微跨過了京都大神設下的一道結界,在恆常與無常之間。而這次的旅行,就是持續印證這個歷史時刻的過程。我想,多年之後還是會一直想起這段不算輕鬆卻收穫滿滿的行程吧!

  希望我可以忠實記錄下這些酸甜苦辣與乎驚喜悲愁,在接下來的一系列文章裡。

 P1160128  

arrow
arrow
    文章標籤
    京都 東寺 五重塔
    全站熱搜

    戀京癮士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4)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