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三年二月三日中午十二點半,剛結束建仁寺參拜行程的我們,行經琵琶湖疏水道旁,準備前往平安神宮參觀節分追儺大典。

  冬日裡靜靜散發著蕭瑟之美的夾岸路樹,運河裡有鴨群悠閒晃過,遠方樹叢間依稀可見市立美術館與府立圖書館,突出於畫面正中央的是平安神宮的橘紅鳥居,鏡頭之外,市立動物園的摩天輪正在畫面右方的對岸緩緩轉動著,那裡曾經矗立著平安朝末期號稱『六勝寺』之首的法勝寺巨大的九層八角佛塔……

  此刻,坐在電腦前看著這張照片,我的腦海中忽然湧現一個連接古今的橋樑意象,橋下奔騰的是時間的川流,多少歷史人物的臉陸續晃過,似乎一瞬就跨越了千年。

  我在橋上向彼岸望去,一個身穿童子水干的少年默默的看著我,那隱藏在蓋頭白衣下面的眼光,清澈而凝重,彷彿看著的其實不是我,而是我身後的某個別人似的。我順著他的目光回頭,橋的另一端,一個頭戴金冠臉施白塗的孩子正襟危坐在裝飾華麗的小樓上,稚氣未脫的臉上帶著一絲專注的緊張感,他也正朝著前方看過來。

  就在這樣的交互對望之中,我忽然理解了,那少年是即將與武藏坊弁慶相遇於五条橋上的源九郎義經,而那孩子則是在祇園祭上揮舞太刀斬斷注連繩以宣告山鉾巡行開始的長刀鉾稚兒……

  為什麼是義經和稚兒?他們和這橋這水這照片又有什麼關係?

  對啊!義經和弁慶這對主僕在五条橋上風雲際會的相遇,不但直接終結了平安末期的平氏政權,間接開啟了鐮倉幕府的全新模式,也在戰術思想上引發了劃時代的改變。他們在象徵意義上或許可以算做是連接日本歷史上從貴族政治過渡到武士政治的橋樑罷!

  而長刀鉾稚兒乍看之下與水或橋一點關係也沒有,但其實在祭典中代表的是一種神與人之間的橋樑,而其身後所引領的車流與人流,在象徵意義上也彷彿把街道變成了河道,年復一年,千載上下,亦儼然與時間的長流形象相互疊合了。


  這麼想著的時候,再回頭來看琵琶湖疏水,表面上的意義是連接著琵琶湖與鴨川的交通橋樑,其實如大家所知,琵琶湖疏水相關建設所帶來的電力與自來水,間接使得京都領先全日本成為第一個現代化城市,因此在象徵意義上更是連結古代京都與現代京都的文明橋樑。

  原來是這樣啊!我再一次看著琵琶湖疏水的照片,任憑想像恣意奔馳,夏天裡終結疫病的祇園祭和冬日中驅逐惡鬼的節分祭,開創平安京的桓武天皇和摧毀平安朝的九郎義經,橫刀收服武藏坊的少年與揮刀斬斷注連繩的孩子……一切的意義都彼此連結了。

  我想,這一連串的聯想,最終將導向的,其實是某種精神上的意義傳承。就是這個京都精神,讓京都在天皇遷都東京後,於疏水道附近岡崎一帶舉辦勸業博覽會並興建平安神宮,向自己與歷史證明其承先啟後的存在價值;讓不少稚兒在長大成人後繼續擔任祭典相關職務,就算大量耗費精神體力與金錢,也還是年復一年的肩負起延續祭典的大任;更讓源義經與家臣們勇於向困難挑戰,一邊不斷創造戰術奇蹟,一邊奮力對抗政治強權,成為傳頌千年的悲劇英雄。

  就是這些紛至杳來的意義與價值之總和,使得京都之所以成其為京都;也使得我們如同宿命般地被深深吸引著,跨過時間與空間的橋樑不斷造訪,一次又一次……

  而來到彼岸的我們,真正難以忘懷的,或許其實只是枯樹、閒鴨與乎塔跡之旁的老舊摩天輪?





看完我的文章後,妻也決定來試著寫一篇,以下就是她的三題練習:


  琵琶湖疏水道、長刀鉾的稚兒,以及義經弁慶在五条大橋的決鬥,這三者,對我而言,代表著熱鬧就要開場了的雀躍期待,但是也同時是一種想望而難以得見的惆悵失落。

琵琶湖疏水道

  在南禪寺往平安神宮的轉彎處,這裡是一段廢棄了的傾斜鐵道,每年春天,這裡繁花似錦,也是傳說中的賞櫻名所。

  而我在今年寒假,從溫暖厚實的毛料手套中抽出冰冷發抖的手指,按下相機的快門。那一瞬,為的不是眼前所見風景,是為了那些枝頭上含苞透露著春之消息的櫻,是為了揣想幾個月後櫻花滿開落英繽紛而遊客如織的美麗景況。

  因為工作上的緣故,京都的櫻對我而言一直都只能是在退休之前的心中,默默想望的風景。而照片中的蕭瑟,其實是春意爛漫,熱鬧的前兆……

長刀鉾的稚兒

  為了祇園祭,我們曾在2004的夏天造訪京都。出發之前認真地研究了資料,於是我們一大早在山鉾巡行開始前好幾個小時,就等候在阪急百貨門口,只為了在數萬人潮中能搶得一個觀賞山鉾大轉彎的有利地點。我們頂著烈日,揮汗如雨,即使腳痠或是尿急,也萬萬不敢離開一步。

  長刀鉾是巡行鉾車的第一輛,所以看到長刀鉾從遠方四条通出現,代表著在人群中卡位苦苦的堅持有了代價,熱鬧非凡的祭典就要真正的來到我的眼前!

  那麼,想望而難以得見的惆悵失落又是怎麼一回事?妳人不是好不容易正好就待在現場嗎?可是,正如大明星一出場,鎂光燈此起彼落閃個不停,這種時候你教一個身高不到160的弱女子怎麼辦呢?我拚命的踮著腳仰起頭,在人群的擁擠縫隙中,在周圍全是高個子大男生紛紛伸高了手臂以便不至錯失精彩鏡頭的當下,長刀鉾的稚兒,高高的端坐在那巨大鉾車上通過我眼前的稚兒,不要說斬斷象徵結界草繩的瞬間我無緣看見,就算他此刻真正經過我面前,我這被擠得頭昏被閃瞎了的雙眼依舊是遺憾的不得見啊啊啊……

源義經

  對日本史其實一點都不熟的我,源義經等於瀧澤秀明而弁慶等於松平健,是從來不變的私真理。

  那一夜,夜櫻繽紛如吹雪,義經扮成女子身披薄絹在月下低調疾行,偏偏遇上了守在五条大橋上硬找人決鬥(這人是獨孤求敗嗎?),要蒐集一千把太刀的野和尚弁慶。自此之後,弁慶就一直守護在義經左右,不離不棄。

  五条大橋這一夜,是這一場主僕情誼的開始,而義經的故事,也從這裡開始變好看(雖然小小義經神木隆之介也很可愛啦)。相較於靜出場之後故事的淒美,我更愛這一場兄弟義氣的磅礡恢弘。

  咦?還要說說難以得見的惆悵失落嗎?那不就要一路寫到大河劇結尾靜御前美絕的獨舞與思念……。不!其實非常草率了事地,終於可以下台一鞠躬無法相見的怨憾,是這電視機前痴傻看戲之實,與相對之下戲劇中的虛妄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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