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圖擷取自網路 

  如果,一個前中年肉食白雪姬在鋼筋水泥金銀島上遇見了御宅族草食黑武士,究竟會發展出什麼樣的故事呢?

  這就是我在看完西班牙中生代導演艾利克斯德拉伊格萊希亞(以下簡稱伊格萊希亞)在千禧年所拍攝的黑色喜劇片『謀財管委會』之後,走在電影院側邊狹小昏暗的甬道上,不斷在腦海裡噴發的畫面,令人發噱卻又發人深省。

  其實,這並不是一部愛情電影,真的。愛情在此只是蛋糕上的草莓,咖啡旁的奶精,或者新婚夜裡的紅蠟燭,雖然非必要但卻足以畫龍點睛的存在。這齣戲從頭到尾沒有人有心情談情說愛,有的只是面對封閉世界中的黑暗人性,或者猙獰算計或者掙扎求生或者兩者兼有。但是每個走出戲院的觀眾想必都會在腦海中描繪出一幅怪異而純真的愛情幻想......這究竟是荒島奪寶遊戲中獨得勝利者的額外贈品抑或人間慾望煉獄裡回頭是岸人的最終救贖?我不知道。我知道的是,這明明不是愛情片,卻到處嗅得到愛情的苦辣酸甜。

  好吧!還是來看電影本身好了。將屆中年的女房仲經紀人(由我們都很熟悉的卡門莫拉大姊飾演)負責一棟老舊公寓裡的時髦房間,帶人看房之餘還假公濟私充作度假賓館與老公在此幽會,其間因不堪臥房漏水而報警處理,破門而入之後發現樓上的房間裡竟然躺著一具死亡多月且泡在水裡的老人屍骸(是說那房子的防水還做得真好啊?!),此事引來鄰居的議論紛紛。女主角發現大家對這老人的死懷抱著毫不隱藏的幸災樂禍與期待騷動,於是在好奇心的驅使下私自潛入察看,結果被她意外發現隱藏在地板下的三億舊鈔!

  這下可好,鬼迷心竅的女主角決意獨吞,但沒想到以公寓管委會主任為首的整棟公寓的十幾個住戶早就對這份天外橫財虎視眈眈多年,尋寶遊戲的勝利者瞬間變成遭到圍獵的甕中之鼈。於是,一場既合縱又連橫的勾心鬥角與血腥殺戮就此展開,電影結束前甚至還上演了屋頂上的大逃殺(是說,那場戲的畫面還真是美麗)。最後到底鹿死誰手?而費盡心機痛施殺手之後,緊緊抱在懷中至死都不願放開的究竟是三億舊鈔還是一箱廢紙?臨到懸崖邊緣認賠殺出的敗犬又如何谷底翻身變成人財兩得的女王?這是這齣電影為觀眾精心設計的最終寶藏,也是導演在編劇能力與節奏掌控上功力大進的完美勳章。

  關於卡門莫拉的演出,真是精彩得沒話說!在她的詮釋下,那個雖然年過四十(應該是吧?我猜)依然充滿性魅力與行動力,還帶著一點點歇斯底里,一邊處心積慮拚命想擺脫全體鄰居的糾纏獨吞鉅款,一邊又懷著粉紅色幻想不斷企圖與心愛(儀)男人春宵一度的女房仲,鮮活且充滿說服力地活在我們眼前。啊!這種高難度的角色就是找卡門莫拉來演就對了啦!說到這裡,突然覺得阿莫多瓦還真是給這個世界帶來了非常了不起的禮物哪!

  而說起這位身為西班牙天王導演阿莫多瓦直傳高弟(我可以這麼說嗎?畢竟整齣戲看起來到處都充滿阿莫多瓦全盛期的身影哪!)的伊格萊希亞先生,除了繼承阿莫多瓦鮮血淋漓的人性刻畫、歇斯底里的情緒張力與荒謬怪誕的美感創意之外,我個人以為,還自創了一手絕不輸給師傅的獨門功夫,那就是對經典故事與影視素材的諧仿、翻轉與嘲弄。

  在這部電影裡,導演就至少明確地運用了『星際大戰』與『金銀島』這兩個故事中的元素,而我個人認為或許還加入了『白雪公主』的影子。至於是否還有其他我所不知的故事或影視素材藏在其中?就有待更為高明的影癡來共襄盛舉了。

  先說說入門級的星際大戰好了。影片中那位喜愛穿著黑武士服裝晃來晃去的御宅族少男是個很有趣的角色,有一場他一邊監視公主(偷窺女主角沐浴),一邊取出光劍召喚原力(打手槍)的戲,最能展現導演一邊召喚現有素材製造多重趣味,一邊又藉此寄寓多元意含的功力。這場戲裡不斷暗示著看(監視)與被看,慾望(獵殺)與被慾望的雙重隱喻,無論在愛情或是金錢的劇情線上都適用。

  對了,說到黑武士男,有一場在樓下咖啡館裡的戲,導演竟然安排長相有點肖似拿破崙的他利用電腦遊戲檯裡的拿破崙益智問答來向女主角搭訕,真是太故意了!

  接下來是進階級的金銀島,這一層稍微比星際大戰的部分要不明顯一點。那癮士我是怎麼發現的呢?原來在消防隊員破門而入的那場戲裡,在女主角背後還有另一個男性住戶也溜進了現場,他一邊口中唱著:『十五個人在死人箱上......』怎樣?想起來了嗎?就是金銀島裡面那首『水手之歌』!

  據說這首歌的背後有一個故事,有位惡名昭彰的海盜打劫了一艘商船之後,將商船的船員放逐在一座荒島上,每個人只發給一瓶萊姆酒。壞心眼的海盜船長滿心以為那些船員一定會為了存活下去而互相吞噬殘殺,沒想到過了一段時間之後回去一看,那些船員竟然一個不少地全部存活了下來......

  所以,在這裡引用這一首歌,除了表示鄰居潛入的意圖是在尋找藏金,也暗示著接下來即將發生的人性實驗。兩三百年前的船員通過了殘酷的試煉,女主角和這棟公寓裡的住戶卻陷入了自相猜疑殘殺的狗咬狗式人間煉獄。想到這裡,我忍不住看了一眼電影海報,啊!一,二,三,四......上面那一排住戶總共十四個人(海報上沒有某一戶的小男孩,因為他不能算數),加上女主角剛好是十五個人!

  如是,這麼一想就對了!女主角就是吉姆嘛!她從獨居老人的口袋掉出來的筆記本裡的一幅畫推算出藏錢的地點,就像吉姆從病死的老船員身上找到了藏寶圖一樣。而在這棟老舊而詭譎的公寓裡,大家困在裡面為了三億元殺得眼紅,不就像是在那座受詛咒的荒島上拼個你死我活的海盜們一樣嗎?

  原來如此啊!這就是金銀島的故事。

  那麼,白雪公主又是怎麼回事?其實,這一層只是我自己胡思亂想出來的,或許跟電影本身一點關係都沒有喔!原來這些想像都是從影展手冊上的一句話開始的:『看完電影,請數一數本片共有幾具屍體?』我專心的數了一下,一個老人孤獨死,一個被電梯截成兩半而死,一個在浴室撞到頭流血過多而死,一個從屋頂摔下而死,一個被獵槍打死,一個抱著裝滿錢的行李箱摔死......那共有六具屍體囉?不對!還有一個我們沒看到的,那就是女主角住的那間房子的原住戶,被大家共謀滅口的工程師。

  所以正確答案應該是七具屍體,七,嗯,七武士?不對!是七個......小矮人?那女主角不就是闖入小矮人之家的白雪公主了嗎?那繼續推下去,三億元就是毒蘋果囉!不過在這裡被導演變形了的故事是:白雪公主因為吃了毒蘋果而變身成為壞皇后,最後因為某個王子的真愛而恢復公主的純真身份,兩個人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嗎?這只是我個人的猜測幻想啦!

  但無論如何,這部電影的結尾無疑的跟真愛的追尋牽扯得上一點關係。女主角一開始想要跟老公分享那三億元,沒想到老公卻早已被自卑與自憐打敗,不願安靜下來傾聽真相。接下來出現了英俊的舞蹈老師施展美男計,想要騙得女主角手上的三億元,不過最後也是功敗垂成。最後殺出的那個又胖又有點噁心的程咬金,竟然搖身一變成為拯救公主的青蛙王子。其實,女主角並非見一個愛一個的花癡女(或許只是得了輕微的春天症候群),她只是想尋找一個真心對待她的男人而已。

  另一方面,男主角計畫多年,原本打算幫助獨居老人一起逃走,沒想到老人卻死了。而女主角的出現,讓他眼前一亮!這個女人可能跟別人不一樣!他決定放手一搏,按原始計畫幫助女主角逃走,卻又私下安排了一個實驗。結果女主角果然在最後關頭放棄鉅款,證明她還保留了一點沒有被金錢和私欲扭曲的人性。最後男主角登報喚回女主角,兩人終於迎來人財兩得的完美結局。

  或許,戲一開場,女主角從地上撿起那張塔羅牌放進口袋裡的瞬間,一切的命運就被決定了吧?而戲的最後,在緊抱行李箱墜樓而死的最後一具屍體之上,如冥紙般漫天飛舞的玩具鈔票夾雜著一張張塔羅牌的身影,我們才豁然開朗——啊!原來那既是一張參加十五個人在死人箱上跳舞的邀請函,也是男主角向茫茫人海中寄出的一枚瓶中情書。如此浪漫,又如此詭譎......原來,說到底這其實還是一部愛情電影。

  當然,這只是一齣西班牙式的瘋狂黑色喜劇,現實人生裡或許沒有這麼美好,但是有什麼關係呢?現實人生已經夠黑暗混亂了,偶爾看個讓人又叫又笑的成人童話故事不也很美好嗎?至少,你是笑著走出戲院的吧!?我確信。

參考:

金馬奇幻影展介紹網頁:

http://www.ghfff.org.tw/program/content.aspx?id=3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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