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寒假,我們所參觀過的眾多展覽裡,讓我印象最深刻也最有心得的要算妮基的展覽了吧!它的全名是【妮基的異想世界】,地點在台北市南海路植物園裡的國立歷史博物館,展期從二月九日到四月二十九日,所以有興趣一看的朋友還來得及。

  這個展覽我們前後一共進去參觀了兩次。第一次是在寒假裡,開學之後又去了第二次,兩次中間還去賣店找資料,所以總共算是去了三次。那麼,這個展覽到底有什麼魅力,可以讓我們看那麼多次呢?


  這麼說吧!妮基是一個很有趣的藝術家,她是法國人,早年當過平面模特兒與演員,二十幾歲的時候因為精神上的問題入院治療,從此一腳踏進現代藝術的世界。就某方面來說,妮基也算是個天才,她剛開始創作沒多久就一鳴驚人,以一件邀請觀眾用飛鏢對著牆上人形投擲的作品震驚巴黎藝術界。後來更發明一種在石膏作品中預藏顏料袋,然後以步槍射擊,製造顏料飛濺效果的『射擊藝術』。


  這樣的藝術家,不論在當時還是今天都可以算是十分前衛的創作者了,可是中年之後的妮基,其創作風格卻又有了重大轉變。從『娜娜』系列開始,妮基的作品由大量拼貼金屬碎片與日常器物,深具爆發力與批判性的集合藝術,逐漸轉變為造型渾圓,色彩繽紛,親和力強而想像力豐富的雕塑作品。


  妮基的一生就像她的創作一樣,在傷痕與苦痛之外,也充滿驚奇與轉變。在人生的道路上,她的前半生是被父母討厭且傷害的女兒、逃學蹺家的叛逆學生、與男友私奔的未婚同居人、精神崩潰的妻子以及與子女分離的母親
……直到遇上她的藝術導師與創作伙伴丁格利,才得以在創作的道路上,搖身一變成為光鮮亮麗的藝術家、建築師、作家、電影導演。她複雜多變的身份與人生經歷,都化做了創作的養分與動力,所以她的作品才能既簡單又深刻,深受全世界大人與孩童的喜愛。彷彿由戰士轉職為魔術師,藉助藝術的救贖,妮基心裡那個小女孩突破了歲月的桎梏,終於重新取得生命的權杖,成為創作的主人。


  藝術治療了心靈創傷,創作昇華了人生坎坷,但是,生命中的得與失往往是一把兩面刃。為了追求更為自由而便利的創作媒材,妮基與聚脂纖維的相遇,雖然造就了後期造型成熟圓滿而色彩鮮豔亮麗的作品,但是亦因此終其一生都在與呼吸道的病魔奮戰。彷彿是與惡魔交換靈魂的浮士德,妮基每完成一件雕塑,就朝向死亡踏出一步。在那些充滿童趣與生命力的雕塑作品深處,我彷彿看見一個備受煎熬的靈魂,正用著她自己生命的燭火照耀地獄的黑暗,如是,妮基的前期作品與後期作品遂有著隱約的同調,雖然,外表上依然天差地遠。妮基其實沒變,在賦予作品奇幻生命的魔術師形象背後,她還是以前那個與命運抗爭的戰士。


  地獄依然黑暗,生命猶仍苦短,但是妮基透過藝術的轉化向我們展示的,其實是一個更為美麗的夢幻天堂。在那個天堂裡,沒有男女之分、種族之別、高下之差,所有的人都同時是小孩,也同時是上帝。在歡樂的創造力面前,痛苦消褪了力量,仇恨迷失了方向,權勢黯淡了光芒。那是一個大同世界的理想夢境,雖然難以企及,卻也如同暗夜裡的晨星,為人類指引著道路。路遙遠而道幽微,但道路仍然存在,只在我們是否選擇要向前走。


  看來,我不小心把自己看展覽的結論先寫完了。不過,事實上是,我的參觀筆記才剛要開始。


  第一次看這個展覽之前,我跟大多數的人一樣,只約略看過妮基後期的彩色雕塑作品。一走進展場,卻被她早期的作品震撼了,那是一個無聲靜止的修羅場,刀光隱約,吶喊闇啞,但是煙硝味卻更為濃烈。我被自己從心底深處湧出的不舒服攫住了,心中一直問著:「如果說生活即是創作的泉源,那麼到底是什麼樣的生活會孕育出這樣的藝術呢?」在參考館方提供的語音導覽內容後,我不禁這麼想:假如當年妮基不曾被父母嫌棄,不曾遭到父親性侵害,更不曾遇上用很糟的方式對待她的男人,我們的世界是否會錯失一位藝術家?


  或許我們可以說,以妮基的天才,這一扇門閤上了,自然會有另一扇窗被打開,可能今天我們所認識的妮基會是一位光芒萬丈的電影演員。但妮基的能量也有可能因此消失,變成一個平凡的人,從世界的角度來看,這是人類的損失。但是,以一個人的身份,我反而寧願這一切苦難都不曾發生,因為我相信,每一個孩子都是幸福的種子,只要好好照顧,未來都將蔚為散播幸福的大樹。身為一個小女孩的妮基,卻無法受到愛的祝福,無論未來如何光鮮亮麗,這個黑洞都將終身伴隨妮基而存在。


  或許妮基也是這麼想的吧?她寧願錯誤在她這一代就被終結,所以才勇敢的舉起她藝術的步槍,去對抗整個世界在性別、種族等等議題上的偏差吧?而後來的她,莫不也是疼惜著深藏於人類心裡的小孩們,才如此汲汲於從恐怖的本質中轉化出驚奇與童趣,進而創作出這麼多充滿歡樂與巧思的彩色雕塑!多麼可憐的小孩!多麼勇敢的戰士!多麼的慈愛的魔術師!我看著妮基的作品,心中的感動實在無法三言兩語所能窮盡。所以,如果今天的我有點囉唆,請原諒!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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