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這本書,我的第一個感想是,舒國治真的是個怪腳!這年頭,喜歡京都的人越來越多,裡頭也不乏各式各樣的怪腳(我們夫婦倆搞不好也能勉強算是一對怪腳),但是這位先生真的是怪腳中的怪腳!

   這書是二月初在誠品買的,買書的那天,我和另一半騎了腳踏車逛到板橋誠品,原本只是去買土屋隆夫先生的推理小說解饞(嗯……不瞞大家說,我們最近在迷這個人的書),沒想到付完賬要往回走出誠品的時候,不經意間在新書展示台上瞄到了這一本。大喜之餘,當然就馬上跑回七樓去再付一次賬。

   這本書啊……怎麼說呢?果然是文人寫的啊!照片少之又少不說,文字裡又夾七纏八的塞了一堆古詩詞,更神奇的是,整本書的字裡行間都淡淡地盤據著一種目前已然少見的,夾著一絲文言味兒,略帶五四氣息的文體,像一縷幽魂似的一下子飄進眼界,再要尋他時卻又了無蹤影。我不禁回頭翻了一翻作者簡介:一九五二年生於台北,難怪啊難怪!再想想這人的姓氏,這下了了,說不定還是滿清高官貴冑之後,家學或許淵源,無怪乎觀點如此殊異,文字這般嶔崎了。

   說實話,我對於書中的某些觀點真是大搖其頭,可是我喜歡這本書。除了其實更加贊同書中的其他許多觀點外,它恰恰符合了我對旅遊文學的三項期許:一要自出胸臆,不當人云亦云的旅遊文抄公;二要直抒感想,不做亦步亦驅的景點狗仔隊;三要落筆繽紛,不為隨想隨寫的文字快槍手。從這三項要求來看這本書,雖仍未臻完美(我是不是太龜毛了),亦已屬異數。放眼今日的旅遊文學界,各式各樣的奇花異卉爭相競妍,眾聲喧嘩之中,唯獨這一本簡直素樸得可以,又深邃得許多。每讀一頁,便更覺此人真是深愛京都,也真是熟悉京都,而其背後更有著龐大的文化底子支撐著,卻又自謙是個京都的門外漢……在瑣碎的書寫與純粹的文字之間,他對京都的喜與戀就這麼流露出來,絮絮叨叨,竟皆隱含著對古老中國文化的對照與懷念,誠我輩中人矣。

  這樣講,好像我戀京癮士是個什麼東西,對著同儕點頭讚許之餘還不忘自抬身價。其實人家是戀京的老前輩,論年齡輩分可以為父執,論學養功力可以為師匠,我不過是個不成其為氣候卻又略顯狂妄的後生小子,怎敢放言恣肆。只是我太喜歡京都,戀京成癡,看到好書之際一高興起來不免胸中興起惺惺之感,如此而已。

  文章是怎麼寫成這樣的?好像離題太遠了,回魂回魂!

  囉哩囉嗦地講了一大串,到底這個人怎麼個怪腳法?舉幾個例子好了。第一怪:舒先生去京都,喜歡在旅店睡大頭覺,力行早睡早起身體好政策。對於一般旅人來說,玩的時間永遠不夠用,恨不得一天憑空多出十個小時來,怎麼還能拿來睡覺?殊不知,旅遊是有分年齡與層次的:年輕人仗著體力好,好奇心強,整天跑東跑西不說,晚上還會想要體驗夜生活,哪兒新奇望哪兒去,吃什麼住哪裡往往不是重點;中年人仗著財力夠,眼光高,吃好的、住好的,但是體力已經退化,只能挑幾個定點做深度探索,一到晚上還是得乖乖睡覺;到了老年,看也看夠了,走也走不動了,旅遊變成只是生活的延伸,所追尋的是一種幽微的氣氛。住定一家滿意的旅館就過起日子來,看書泡茶發呆,偶而挑幾個附近巷弄散個小步,看看路邊人家種的花花草草,嚐嚐街頭小店煮的湯湯水水,如果碰巧遇上言語能通的商家店主就聊個兩句,路過清靜幽雅的神社寺廟便巡他一圈,高興的時候就搭上電車到遠一點的地方晃晃,憊懶的時候則給他閉門不出東床高臥一整天,足矣。

  唉……突然發現,如此說來,我們這對怪腳夫妻已經在用中老年人的方式旅行了嘛!

  第二怪:舒先生去京都,很多地方只在門外徘徊而不登堂入室,是之謂門外漢也。怪了!大老遠花了機票錢來到京都,看到有意思的商家卻過門不入,經過大小寺廟神社也過門不入,何也?其實這過門不入,並非全面性的過門不入,其中實有著太多的自知之明與自我選擇。太需要文化準備的地方,只在外頭張望便好,那是對自己斤兩的掌握與對異文化的尊重;而許多名過其實的地方,甚至花了錢進去只會破壞興致,於是選擇過門不入,那是忠實於自己的品味與感受。雖然我對於舒先生所不入的地方,亦有不甚贊同者,無妨!關於過門而不入,戀京隱士絕對有過之而無不及,何故?舒先生懂日文而我不懂也,舒先生有點閒錢而我兩袖清風也。只去自己能去的地方,只看自己想看的景點,這就是作者和我愛京都的方式。

  第三怪:舒先生去京都,只住傳統日式旅館,而且得要是那種洗澡上廁所要走出房門,房間沒有門鎖,出外還得注意關門時間的,真正的日式旅館。真是瘋了!出門在外就是要享受,幹麻還要受這種不方便的罪呢?殊不知,舒先生不但不以為受罪,反而認為這是對日式家居生活的實踐,是一種享受。是啦!我個人在京都選擇旅館時,也是無法忍受窗明几淨、大床軟臥的西式飯店。畢竟,我們去的可是擁有千年旅館傳承的京都也!幹麻還要住那到處都有的西式套房?雖然如此,傳統日式旅館的不便我也多不能忍受,所以,我只能選擇那種似是而非的日式旅館。在要求睡褟褟米的同時,也要內附個人浴廁,房門一定要能上鎖,早餐有則極佳,缺亦無妨,門禁無差,反正晚上極少出遊。除此之外,最好還要乾淨,安靜,交通便利。至於外觀如何,不在考慮之列,至少,非目前不通日文又沒多少錢的我所能考慮。所以,在這方面,我雖然對舒先生的堅持心嚮往之,實則力有未殆,只好望梅止渴,繼續住我那不倫不類的半日式套房旅館也罷!

  其他還有不愛吃日式食物(外省老先生嘛!不能怪他),喜愛自備食材到處野餐(真自助旅行本色矣),喜愛以點對點跳躍的方式遊玩,而非我所尊崇的定點掃描式旅行(人家比我自在多了)……,族繁不及備載,就等有興趣的朋友自己去買一本來一看便知。

  最後要說說這本書的秘密。我手頭上的這本書有兩個秘密,第一個是簽名。舒先生不知道在第一版成書時選擇了多少本親手簽上了他的大名。而我剛在板橋誠品買到時,以為他每一本都簽了有名,當時不甚以為意(其實還是覺得有點特別啦!畢竟人家專程簽了名耶),後來再看到這書時,才發現並沒有簽名,想想,還真是幸運啊!

  至於第二個秘密,是……這本書裡有幾張照片是我的朋友栗子小姐拍的。栗子小姐也是網誌上偶然發現而認識的朋友,她也是個怪腳級的京都旅人,有自己獨特的旅行品味,文章寫得挺好,照片也拍得很有味道,不知何故竟然會在這書裡找到她拍的照片,當初看到時也是大吃一驚。有興趣的朋友不妨自己去她的網誌看看。

        栗子小姐的網誌

  好吧!有史以來最長的一篇京都新書介紹寫到這裡已近尾聲,好久沒這麼振作了,可是,我的另一半大概也快要受不了了。畢竟,好好一個假日,卻把她一人丟在一旁猛敲鍵盤,實在過意不去。況且家中貓咪已經在身邊叫喚多時,就此停筆,享天倫之樂去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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